更新时间:2025-07-07 08:47:23
我没见过指腹为婚的她,但我烦透了她和她的家族带给我的婚姻枷锁。
于是我亲手安排了一场戏。
她成亲了,新郎不是我。
直到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后悔了。
肠子都悔青了。
我的偏见与自负毁掉她的人生,最终自食恶果,陷入终身悔恨。
1
我没见过那个跟我有所谓“指腹为婚”约定的苏晚,但我烦透了这个名字和她背后带给我的婚姻束缚。
所以,我亲手策划了一场戏。
她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直到在陆展鸿那场荒唐婚礼上,看见她的第一眼,我他妈后悔了。
肠子都悔青了。
第一次见到这个跟我名字绑在一起的女人,竟然是她嫁作他人妇的那天。
这婚事,是我在背后一手促成的。
我不光设计她嫁给了名声狼藉、手段狠辣的商界“疯狗”陆展鸿,我还设计让她嫁错了人。协议上新娘的名字,我让人“不小心”写成了苏玥。
目的?就是想看她出丑,想让她难堪,让她和苏家彻底明白,想用这种联姻捆住我江临渊?做梦!
上个月那场顶级慈善晚宴,我让人“偶然”引着陆展鸿看到了精心打扮过的苏玥。我让他以为,那个惊鸿一瞥的美人,就是苏晚。
陆展鸿果然上钩,转头就动用关系,让沈振邦大佬亲自出面,“促成”了这桩联姻。结果,婚礼当天,穿着Vera Wang定制婚纱、站在陆展鸿身边的,却是真正的苏晚。
陆展鸿以为新娘子被苏家掉包了,气得当场拉着苏晚回了苏家别墅,当着所有宾客和苏家人的面,咆哮着要换人。结果人没换成,他直接把穿着婚纱的苏晚扔在了深夜、空无一人的高档别墅区外环路上。
寒风刺骨,我心里那点仅存的、微不足道的愧疚冒了头。鬼使神差地,我让司机把车停在远处,想偷偷看一眼她怎么样了。
昂贵的婚纱在冷风中显得单薄又可笑。她缩在冰冷的墙角,小小一团,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看着真他妈可怜。
我拼命告诉自己:活该!谁让她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还妄想攀上江家?苏家几次三番用这狗屁婚约逼我就范?
算了,都这样了,让阿哲给她找个酒店暂时落脚吧,算我最后一点仁慈。
我刚想摇上车窗,却看见她嘴角猛地一翘,露出个倔强到近乎凶狠的笑。然后,她利落地拍了拍婚纱上的灰,双手拎起碍事的裙摆,像个奔赴战场的女战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浓重的黑暗里,高跟鞋踩在冰冷路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2
第二天一早,阿哲就带来了新消息。
说苏晚昨晚居然没去酒店,而是直接杀回了陆展鸿的半山豪宅!她借着沈振邦大佬亲自“赐婚”的名头,硬是逼着陆展鸿捏着鼻子让她留在了那栋价值数亿的房子里!
婚礼那晚,陆展鸿听了我早先派人给他编的瞎话。我说“苏晚”一直嫉妒欺负苏玥,是个心肠恶毒、贪图陆家泼天富贵的女人。
陆展鸿信了。他命令全宅上下,不准给她吃的喝的,就当没她这个人,彻底冷暴力。
苏家陪嫁过去的两个保姆,是苏晚那个刻薄后妈的眼线。以前在苏家就狗仗人势欺负苏晚,现在虽然知道真相是反的(陆展鸿看上的是苏玥),但也乐得看苏晚倒霉,跟着一起瞒。
得了陆展鸿的冷待令,她们更来劲了,死死守着苏晚带来的那点可怜嫁妆和私人物品,一分钱也不让她碰。
苏晚在豪宅里彻底成了透明人。饿了两天,只能自己跑出来找活路。
我闲着也是闲着,开着车,鬼使神差地跟着她到了城郊的龙虎山生态公园。
只见她像个灵巧的山猫,手脚麻利地在林子里穿梭,摘了些野果,挖了些认识的野菜,眼睛亮亮的,透着股城市里少见的机灵劲儿和生命力。
早听说,她娘性子烈,因为苏董出轨养小三,怀着孕就赌气跑回乡下老家去了,从此跟苏家断了联系。
苏晚从小在那穷乡僻壤长大,没见过啥世面,也就懂这些最原始的求生本事。
“嗯?”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头,锐利的目光直直朝我藏身的树丛射来。
我赶紧屏住呼吸,往灌木丛深处缩了缩。过了一会儿,刚想探头看看动静,脚踝猛地一阵钻心的疼!低头一看,一条通体漆黑、带着醒目白环的蛇,正“嗖”地钻进草丛!
“操!”我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湿透了高级定制的衬衫后背。恐慌像冰水浇头。
老天爷!我江临渊一身本事,难道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荒郊野外?被一条蛇送走?
苏晚听到动静立刻跑了过来,看了眼我迅速肿起来的伤口,语气冷静得不像话:“那蛇长啥样?”
“黑的!带白环!”我声音都抖了,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昂贵的西裤沾满了泥。
等我再有点意识,伤口已经被她用撕下来的衬衫内衬布条紧紧包扎好了,手法利落。
我扶着树勉强站起来,往不远处的小溪边一看。
她已经在那里生起了一小堆篝火,昂贵的裙子下摆被她豪迈地绑在腰间,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一点不像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正拿着一根削尖的树枝,全神贯注地在水里叉鱼。
“哈!叉到了!”她举起叉中的鱼,回头看见我醒了,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其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你醒啦!运气不错!”
我点点头,脸上有点发烫,心里是说不出的尴尬和狼狈。
我江临渊,江氏太子爷,名校光环加身,精通金融、艺术、击剑、马术……唯独这野外生存,真他妈没干过。被个“乡下丫头”救了命,这面子简直丢到太平洋了。
更尴尬的是,我的肚子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响亮。
早上起来因为烦心事没胃口,啥也没吃就跑出来了。
“我这有点野果,你先垫垫?烤鱼还得等会儿。”她毫不在意地招呼着我,一边手脚麻利地用瑞士军刀处理那条鱼,动作流畅自然,跟那些端着架子的名媛闺秀完全不一样。
我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铺了块随身带的爱马仕丝巾,盘腿坐下。吃了几个从来没尝过的、酸涩中带着清甜的野果,又吃了条只撒了点盐、腥味十足的烤鱼。心里盘算着,今天欠了她救命之恩,改天找机会帮她在陆展鸿那个虎狼窝里指条稍微好走点的路吧,算是还债。
“江先生一看就是贵人,怎么一个人跑这荒山野岭来了?”她笑着问,篝火映在她眼睛里,亮得像落满了星星。
“你怎么知道我是贵人?”我挑眉反问,带着点审视。我这身休闲装看着普通,但料子和剪裁都是顶级私人定制,她能看出来?
苏晚咬了口果子,笑得有点促狭,带着点了然:“那个考了好多次CFA/FRM都没过的大才子,对吧?江临渊,‘表哥’。”
一听这话,我脸唰地就黑了,眼神瞬间冷得像冰刀,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戳死。
“屡考不过”是我最深的逆鳞,谁碰我跟谁急!这他妈是沈振邦那老狐狸故意卡我!我明明实力顶尖,他硬是能用各种手段让我“不合格”,堵死我所有在金融核心圈证明自己的路!他表面上给江家面子,背地里就是要把我这江家最出色的继承人按死在泥里,羞辱整个江家!
“哦?原来是表妹?哪家的表妹?”我压下翻腾的怒火,冷笑着掩饰,刻意加重了“表妹”两个字。
原来她认识我。也对,我虽然常年在海外分公司,很少回京城总部,但“江家太子爷”、“天才”、“考不过”这些标签名声在外。以前苏家一心想用婚约攀上江家,她能不知道我是谁?
“苏晚。”她回答得干脆。
“哦,陆太太啊,就是那个甩了我的负心表妹。”她恶心我,我也恶心她。用最轻佻的语气回敬。
看她瞬间吃瘪、想反驳又噎住的表情,我心里那点憋屈总算痛快了一点。
3
第二天,我支开阿哲,一个人又开车跑到龙虎山脚那条小溪边,装模作样地拿着根高级碳素钓鱼竿。
她坐在老柳树下,正专心用刻刀雕着一块鹅卵石,眼圈有点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早上阿哲告诉我,昨天所谓的“三朝回门”,陆展鸿直接扔下苏晚,自己跑去沈振邦的私人会所求见,公开表示要再娶个“平妻”,人选就是苏玥。这事被有心人爆给了八卦周刊,闹得满城风雨,苏晚成了全城的笑柄,谁都能在背后踩她一脚。
陆展鸿这么嚣张,倒是出乎我意料。
“表妹,这石子跟你有仇啊?这么用力?”我故意凑过去,语气欠揍。
苏晚抬起头看我,眼泪明明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憋了回去,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倔强笑容。
那笑容,莫名其妙像根针,狠狠刺了我心一下。
是我,亲手把她推进这个火坑的。
三年前,远房亲戚苏家,非说我跟他们家大小姐有婚约,逼我履行。
我让人查过了,这姑娘从小在乡下长大,粗俗不堪,没学历没见识,怎么配得上我江临渊?
苏家早就投靠了沈振邦,是沈系的新贵。
沈振邦断我前途,毁我名声。
苏家也想用个乡下丫头来羞辱我?做梦!
三个月前,沈振邦召我进他那戒备森严的庄园,假惺惺地说我是难得的人才,问我是不是还想在金融圈大展拳脚,还想拿到那个象征顶级圈层认可的“金色执照”。
条件是,让我拆散陆展鸿和沈振邦亲妹妹的好事。
陆展鸿是沈振邦上位的大功臣,替他扫清了不少障碍,手上据说不太干净。但他仗着功劳大,越来越不受控制,需要敲打敲打。
沈振邦的夫人想把亲妹妹嫁给陆展鸿,稳固自己的地位和娘家的势力。
沈振邦忌惮陆展鸿尾大不掉,又不想为这事跟夫人翻脸,就想让陆展鸿自己“犯错”放弃娶他妹妹。
我知道这都是狗屁借口。实际上,沈振邦就是想耍着陆展鸿玩,杀杀他的威风,顺便也把我当枪使。
我太想甩掉“屡考不过的废物”这顶帽子了!太想重新成为江家的骄傲,让沈振邦那老狐狸看看了!
于是在沈振邦默许下,有了苏晚嫁错人这事。我故意在关键文件上模糊了名字,让陆展鸿以为他签的是苏玥。
其实,选苏晚嫁给陆展鸿,我有私心。
让陆展鸿娶了这个“没用”的女人,就没人再能逼我娶她了。一石二鸟。
“表哥虽然考不上,但见多识广,知道哪里的风景最好?哪里的风土人情最棒?”苏晚放下刻刀,笑着问我,眼神里带着点向往。
我拿出块新丝巾垫在草地上,坐到她旁边,也笑,带着试探:“怎么?表妹甩了我,嫁了陆展鸿,现在还想甩了他不成?翅膀硬了?”
我就是想探探她的底。果然,她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姑娘胆子真大!敢挑战豪门规则,抛弃家族,远走他乡?
“表哥三番五次跑来‘偶遇’,是后悔了?”她调整得很快,故意扬起下巴,一脸“你终于发现老娘魅力了”的自恋表情。
我简直不屑,嗤笑一声:“后悔?就你?”
“我常年在河边……呃,钓鱼,”我指了指我那昂贵的钓具,“是表妹故意来找我的吧?既然甩了我,嫁了别人,干嘛还来纠缠我?”斗嘴,我江临渊字典里就没有“输”字。
苏晚狠狠白了我一眼,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草屑,转身就跑,马尾辫甩得老高。
我看着她留在地上的几颗鹅卵石,上面刻了些有趣的风景,山川河流,小桥人家,活灵活现,带着一股子野趣和生命力。
她懂的东西,好多都超出我的认知范畴,好像不完全是我印象中那个无知的乡下丫头。
后来才知道,这是她娘教给她的,唯一能拿得出手、能换点钱的手艺,也是她排遣孤独的方式。
4
没多久,还她人情的机会来了。
阜城突发特大洪水,灾情严重,老百姓流离失所。
沈夫人牵头举办慈善晚宴,召集名流募捐。她埋怨陆展鸿不娶她妹妹,反而娶了个“啥也不会”的苏晚。
于是,沈夫人点名让苏晚在晚宴上弹奏一首高难度的古典钢琴曲《钟》,还故意使坏,让陆展鸿找不到顶级的钢琴老师临时指导苏晚,就想看她当众出丑,让陆展鸿难堪。
我到溪边时,苏晚鱼都烤好了,香气飘过来。
不知怎么的,看见她坐在火堆旁的身影,心里那些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带来的阴霾就莫名散了不少,心情轻快起来。
“表哥,听说你弹钢琴……天下第一?”她双手把烤得金黄的鱼捧到我面前,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有求于人”。
圈里人都知道,我的钢琴弹得登峰造极,少年时代拿过国际大奖。
她这马屁拍得太直白,又不明说。
我慢条斯理地吃了鱼,优雅地擦了擦嘴,站起来作势要走。
“表哥!表哥……别走!”她急了,一把拉住我的袖子,语气带着恳求,“能……能教我弹琴吗?就那首《钟》!”
这丫头真没规矩!我甩开她的手,看了眼我那高定羊绒袖子上沾的油渍和灰,有点不爽。
但本来就打算还人情的,也不多为难她。我看着她脚边散落的刻石工具,计上心头。
“这样吧,”我指了指那些石头,“你那些石头刻得不错。我院子里新弄了个日式枯山水,正好缺些点睛的景石,你给我刻满那个小庭院需要的所有石头,我就教你弹琴,包你过关,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她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儿,笑得贼开心,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相处了几天,我意外发现,她虽然不懂复杂的乐理,但天赋极好,耳朵特别灵。我稍微指点一下节奏、力度和情感处理,她就能很快抓住精髓,进步神速。
怕她在晚宴上被那些附庸风雅的名流问到音乐背后的文学内涵,我又教了她些相关的诗歌和典故。没想到她学了几天,就能举一反三,理解得挺透彻。
这姑娘像颗蒙了厚厚灰尘的珍珠,稍微擦拭一下,就透出内敛却夺目的光彩。我心底某个角落,被这光芒轻轻触动了一下。
5
苏晚还没去慈善晚宴献艺,沈振邦那边倒先给我来了个“恩典”。一纸调令,把我“提拔”到集团总部一个边缘得不能再边缘的部门——后勤保障部,当个负责管理办公用品仓库的“主管”。
说难听点,就是看仓库的!
“岂有此理!沈振邦!”我气得要死,直接把那份镶着金边的调令摔在地上!办公室的人都吓傻了。
我费尽心机帮他整陆展鸿,他就拿这么个看仓库的破职位来糊弄我,羞辱我!把我当猴耍!
我真他妈傻!他恨透了我们江家,恨透了我这个可能威胁他掌控力的“天才”,我居然会天真地以为他会重用我!
呵呵……我和陆展鸿,都只不过是他闲来无事、用来平衡牵制的棋子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关起门谁都不见,窝在顶层豪华公寓里生闷气,砸了好几个古董花瓶。
没想到,苏晚提着个保温食盒来了。阿哲拦不住,或者说,没敢真拦。
“听说表哥‘高升’了,心情不好吃不下东西?我做了点乡下开胃小菜给你养养胃。”她笑得有点假,殷勤地从食盒里端出几样卖相朴实的家常菜。
她这么殷勤,无非是想求我继续教她弹琴,帮她过沈夫人那关。我知道,事成之后,陆展鸿会给她一笔“辛苦费”当奖赏,她就指着这笔钱当启动资金离开京城。
“阿哲,去把我书房里那本李斯特的《钟》的解析笔记拿来给表小姐。”我蔫蔫地靠在落地窗边的意大利真皮躺椅上,懒得应付她,心里满是挫败感。
“是,江总。”阿哲应声去了。
“听说表哥当‘官’了?后勤保障部主管,管着整个集团的纸笔咖啡豆,权力不小啊!”她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状似无意地打趣。
一听这话,我心头无名火“噌”地就起来了。怎么,给你点好脸色,你就有资格来笑话我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我冷着脸,眼神像刀子。
苏晚慢悠悠地塞了瓣橘子进嘴里,眼神飘向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表哥觉得自己是棋子,那是你把眼光困在沈振邦画的棋盘上了。你要是老盯着这巴掌大的棋盘,那你永远都是别人手里捏着玩的小卒子。”
我一愣,这话像道闪电劈进混沌的大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又因为被一个“乡下丫头”教训而更生气。呵,她懂什么?
“你……”刻薄的话冲到嘴边,我转过头,却看见她侧脸上没了刚才的戏谑,只有一片低落的茫然。
“要是跳出这棋盘,谁是看戏的,谁是下棋的,还不一定呢。”她声音低低的,这些话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带着一种困兽般的挣扎。
“你……陆展鸿又欺负你了?”我试探着问,心里那点烦躁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取代。
“没有,”她飞快地否认,声音更小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就是……来找表哥说说话……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手指不自觉地揪着昂贵的丝绒椅套。不用猜,肯定是陆展鸿那个混蛋又给她气受了。她在这偌大的京城举目无亲,把我当成救命稻草了?
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八岁死了娘,后妈何氏刻薄狠毒,把她接回苏家后,纵容下人欺负她,她活得还不如苏家养的一条名贵犬。
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但我从来没在意过,更别说可怜她。
为什么现在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闷得难受?
是因为……以前她的苦跟我没关系,现在她的苦,是我一手推波助澜造成的?
为了驱散这奇怪又陌生的感觉,我假装随意地开口,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依表妹看,这个‘主管’,表哥是当,还是不当?”
苏晚转回头,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容干净,眼睛里的光特别亮,像穿透乌云的阳光:“我认识的表哥,是最自由自在,最骄傲不驯的。他该有一片让自己痛快施展拳脚的天地,像鹰一样飞,不该被困在当官发财、在别人画的格子里往上爬这种事儿里。”
我呆呆地看着她,心里像被一片最轻柔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挠了一下,又痒又麻。
沈振邦给的“官”,哪怕是羞辱,也是江家目前唯一能摸到的、靠近权力核心的边角料啊。在我闭门不出的日子里,父亲、族里的长辈都打电话发邮件劝我,让我先忍辱负重接下,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往上爬,曲线救国。
可我不甘心!不甘心让一身本事烂在那冰冷的仓库里,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窝囊憋屈的日子!
世人都知道我是才华横溢的江家太子爷,却不知道我还是江临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的江临渊。
只有她,苏晚,希望我是我自己。那个不被“成功”定义、不被家族责任压垮、自由自在的江临渊。
如果她知道我这个可笑的“主管”职位,是用她的婚姻和前程换来的,她还会这样开解我吗?
会不会恨死我?
一股巨大的恐慌突然攫住了我。我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怕她知道真相的那天,怕她眼里那点亮光彻底熄灭,变成对我的憎恨。
6
那天之后,我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不再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生闷气。
她要去参加一个名媛下午茶,我故意制造机会,和她“偶遇”在花园洋房的花架下,听着夏虫鸣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她从画展出来被几个小混混围住调戏,我非要她当场背一首我指定的古诗才肯“英雄救美”,气得她反过来用三寸不烂之舌拉拢了那群混混,一起骂我“装逼犯”、“斯文败类”。
她逛古董店想买件礼物送给一位有分量的夫人打通关系,我看中一根水头极好的老坑玻璃种翡翠簪子,顺手就抢先把钱付了,搅黄了她精心设计的“打虎头”计划,气得她踩着高跟鞋追了我两条商业街,成了当天商圈八卦的头条。人人都说,陆太太旧情难忘,还惦记着前未婚夫江大才子。
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盲目崇拜我的光环和文采,我反而在她面前,做了不少离经叛道、幼稚荒唐的举动,就他妈想吸引她的注意,看她跳脚,看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
在她面前,我不用端着“江氏继承人”、“天才”的沉重架子,可以想笑就放肆大笑,想生气就破口大骂,可以做那个最真实、甚至有点混账的江临渊。
不用为了家族前途,为了在沈振邦的棋盘上苟活而委屈自己,戴着面具做人。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血液里沉寂已久的东西在苏醒。
“江总,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收集这些……彩石了?”阿哲看着我又在擦拭一颗刻着云纹的鹅卵石,忍不住问。
我还在仔细擦着,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石头表面,嘴角不自觉上扬:“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可……爱?”阿哲的表情像是怀疑我脑子被门夹了,石头有啥可爱的?
阿哲小心翼翼地把被我当宝贝的石头一颗颗放进定制的丝绒锦盒里,感叹道:“阿哲好久没见您笑得这么……嗯,发自内心了。”
是啊,自从沈振邦断了我所有证明自己的路,我的心就像蒙了厚厚的灰。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无懈可击、漫不经心的假笑。
哪像现在这样,笑容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带着点傻气,却真实得发甜?
看着手里的石头,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得了一种病——一种喜欢被苏晚骂、被她追着打、看她对我无可奈何的病。
我喜欢逗她,喜欢听她气急败坏地骂我“混蛋”、“无赖”,喜欢看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喜欢上她了?
喜欢上一个有老公的女人?
不,她跟陆展鸿那种利益至上的冷血动物早晚得散!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陆展鸿配不上她眼里的光!
7
我连着好几天开车去龙虎山下,都没碰到苏晚。
看着波光粼粼的溪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大块。
想起今天阿哲报的信,心里莫名堵得慌,像压了块石头。
阿哲说,苏晚跟陆展鸿的关系似乎缓和了。陆展鸿好像没再刻意刁难她,甚至有人看到陆展鸿的车在苏晚兼职的咖啡馆外停过。俩人最近……处得还行。
她不用天天跑出来散心、找食了,我见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
一股陌生的恐慌感攥紧了我。我害怕,怕陆展鸿那双被利益蒙蔽的眼睛,终于发现苏晚是颗蒙尘的珍珠,发现她的坚韧、聪慧和不屈。
这种害怕堵在心里,成了化不开的酸涩和焦躁,憋得我喘不过气,看什么都不顺眼。
又过了几天,到了七夕。城里最热闹的商圈有盛大的灯光秀和游园会。
“阿哲!你这什么审美?这领带的颜色,能配得上我风流倜傥的气质吗?显得我很没品!”
“……江总,这是您上个月刚定的限量款。”阿哲一脸委屈加无奈。
这是他今天被我挑剔穿搭的第七次了。
眼看华灯初上,游园会要开始了。这西装、衬衫、袖扣、皮鞋,怎么搭配都觉得不够出彩,我能不焦躁?
我让阿哲靠边站,在衣帽间里烦躁地扒拉了半天,最终挑了件青玉色的真丝衬衫和同色系休闲西装。
这套衣服,苏晚点评过。那次我穿去“偶遇”她,她瞥了一眼,嘀咕了句“啧,像根招摇的竹子”。我就当她是夸我像青竹一样挺拔俊秀,玉树临风。
我把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本绝版的、她提过很想要的《孤独星球》全球旅行指南合集藏在西装内袋里,兴冲冲出门了。苏晚爱凑热闹,肯定能在游园会上碰到她。
我脚步轻快,在璀璨的灯海和喧闹的人潮里穿梭。不少认识我的富二代、投资人跟我打招呼,怀春的名媛也远远朝我抛媚眼。
我都当没看见,没听见。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人群。
我只想在灯火阑珊、相对安静的地方,找到那个身影,给她个惊喜。
她盘算着离开京城,离开沈振邦和陆展鸿的权力漩涡。
我想借这本书委婉地告诉她:正好我也想放下这一切,带着一个人,环游世界,看尽好山好水,赏遍四季风物。
和她一起自驾穿越荒野,纵情山水。
她教我辨识山野的奇花异草、生存技能,我陪她看尽都市的繁华与艺术的瑰丽,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然而……
在仿古街市的尽头,那棵挂满祈愿牌的巨大榕树下,我看见陆展鸿提着一个精致的、会发光的月亮兔子灯,正低头跟苏晚说着什么。苏晚仰着脸,嘴角似乎……带着点笑意?
好像有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让它瞬间停止跳动,又在绝望中疯狂挣扎。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嗡嗡作响。
在她抬眼随意看过来时,我像个小偷一样,狼狈地慌忙躲到旁边卖手工灯谜的文创摊位后面,心跳如擂鼓。
她和陆展鸿随后也走到了灯谜摊前。苏晚指着最高处那个最贵的奖品——一套顶级露营装备,对陆展鸿说了句什么,像是在撒娇。陆展鸿虽然皱着眉,但并没有拒绝,反而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押金。俩人站在一起,灯光勾勒出他们的轮廓,看着……竟他妈有点刺眼的和谐!
不!陆展鸿不是喜欢苏玥吗?不是喜欢我给他编造出来的那个“苏玥”吗?
我下意识握紧了冒汗的手心。干嘛躲在这儿?我江临渊什么时候这么怂过?我害怕什么?
要是以前,我肯定大大方方走过去,带着最挑衅的笑容站在他们面前。要抢,也光明正大地抢!
“展鸿哥……”一个娇滴滴、能掐出水的声音传来。
我越过摊位看去,是精心打扮过的苏玥,像朵柔弱小白花,“偶遇”陆展鸿来了。
陆展鸿的注意力瞬间被勾走了,眼神里的那点温度立刻转移到了苏玥身上。他敷衍地对苏晚说了句“你自己玩”,就跟着苏玥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潮里。
我从摊位后面走出来,看着苏晚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僵直的背影,心里又气陆展鸿这个混蛋伤她心,又他妈该死地庆幸陆展鸿还是选了苏玥那个赝品。
“表妹,猜灯谜?试试手气?”我厚着脸皮,装作刚到的样子凑过去。
苏晚正拿着一串章鱼小丸子,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闻言白了我一眼:“我在吃饭。眼瞎?”
“哦,我还以为表妹对那套‘挪客’顶级装备感兴趣呢。”我假装高傲,转身欲走,心里却有点紧张。
“等等!”她果然立刻出声,一把拽住我的西装袖子,力气不小,“猜!全猜!我要那个头奖!”
我紧绷的心一下子松了,嘴角差点压不住。果然,她求陆展鸿猜灯谜,图的就是赢头奖的**,那是她的“自由基金”。
她,并不喜欢陆展鸿。至少,没到那种程度。
后来,我火力全开,凭着过人的才智和见识,帮她横扫了所有高难度灯谜,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抱走了那套沉甸甸的露营装备,顺便“理所当然”地“没收”了她赢得的十万块现金支票。
“江临渊!说好奖金一人一半的!你这强盗!”她追在我后面,气得跳脚,完全不顾形象。
我抱着装备盒子,步履轻快,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嗯,你那一半,我帮你存着,当嫁妆。”
“我的钱,凭什么你存?还给我!”她气坏了,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追上来。
我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追上来的她猝不及防,一头撞进我怀里。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皂角清香和一点油烟味的独特气息钻进鼻子,像最烈的酒,瞬间渗入我的四肢百骸。
手臂下意识地想收紧,狠狠抱住她,把她揉进身体里。脸上却条件反射般露出嫌弃的表情,掩饰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悸动和慌张。
“投怀送抱?陆太太,注意影响。”我恰到好处地退后两步,拉开一点距离,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在她面前,我这个情场浪子,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是个胆小鬼。
“陆展鸿呢?没陪你?留你一个人在这儿被灯谜气哭?”我岔开话题,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和……酸意。
“他忙着会他的‘白月光’,哪有空管我死活。”她撇撇嘴,眼底的失落和受伤一闪而过,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你……”我喉头发紧,心里莫名烦躁,还带着点说不清的、令人窒息的忐忑,“喜欢上他了?”
以前提起陆展鸿,她恨得牙痒痒,骂他是“冷血资本家”、“人渣”。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嘴上说讨厌,眼里却偶尔会闪过复杂的光,提起他时会有这种……失落?
我讨厌这种感觉!更他妈讨厌她因为陆展鸿而露出的这种表情!
她不是计划着要走的吗?她怎么……怎么可能对陆展鸿动心?
“胡说八道!我才不喜欢那种自以为是的沙文猪!”苏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激烈地反驳了一句,甩手就走,背影带着怒气。
“要是陆展鸿真娶了苏玥当平妻,”憋在心里的话,像开玩笑似的冲口而出,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你就甩了他,嫁我!你本来就是我未婚妻!肥水不流外人田!”
苏晚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我,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眼神冷得像冰:“江大才子放心,我就算嫁猪嫁狗,这辈子也绝不会再缠着你娶我。以前是我不懂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高攀不起您这尊大佛!现在?呵,您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我脸上还挂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心却像被这句话狠狠捅了一刀,瞬间沉到了冰冷的谷底,疼得四肢百骸都麻木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吗?
她以为,我到现在还觉得她是癞蛤蟆,还讨厌她缠着我?
对,我以前是讨厌苏家逼婚,讨厌那个名字带来的束缚。
可是,我他妈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8
“江总!陆展鸿那边查清楚了!表小姐当初嫁错人的事……是……是我们这边动的手脚!他已经看清了苏玥的真面目,知道当初看上的是苏玥而非表小姐是误会!他打算去找沈振邦退了和苏玥那边的口头约定,要和表小姐……好好过日子!”阿哲带来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我脑中引爆。
一股巨大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拿着威士忌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琥珀色的液体洒了一身。
其实,我早知道陆展鸿本质不算太坏,只是被利益和傲慢蒙蔽。我也知道,等误会解开,陆展鸿看清苏晚的好,一定会好好对她。他们以后大概率能……好好过日子。
现在,一切都按我当初设计的剧本走了。陆展鸿醒悟了,要“拨乱反正”了。
可是……
我不愿意了!我他妈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我不愿意把这么好的苏晚让给陆展鸿!
她跟我有婚约在先!她本来就该是我的!
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我不能,绝不能让别的男人碰她!更不能让陆展鸿得到她的心!
怎么办?怎么办!
她对陆展鸿明显已经有感情了,要是陆展鸿再往前一步,用他的权势和“悔意”去挽回,我哪还有机会?哪有机会拨乱反正,把她抢回来?
不行!绝对不行!
一个小时后,我跪在了沈振邦那间奢华得令人窒息的书房里,低着头,接受了那个羞辱我的“后勤保障部主管”职位。
这一刻,巨大的屈辱感和对失去苏晚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冰冷。
原来,苏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甚至比我的骄傲、我的面子、我那该死的自尊心还要重要!
为了她,为了这个女人,我愿意低头,向我最恨的人低头,接受这份羞辱!
条件是,求沈振邦阻止陆展鸿和苏玥退掉那所谓的“口头婚约”。
沈振邦看着我为了个女人如此卑微地低头,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上露出了极其愉悦的笑容,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仿佛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第二天,探子来报,沈振邦同意了陆展鸿和苏玥那边退掉“婚约”,但要求陆展鸿和苏晚重新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昭告天下,以正视听。而且,婚礼之前,不准告诉苏晚真相,要让她以为这场婚礼,是陆展鸿娶“平妻”苏玥的!
沈振邦果然最擅长玩弄人心。他不仅要敲打陆展鸿,还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欣赏我的痛苦!
我要跟陆展鸿抢时间!必须在婚礼之前,抓住她的心,把她带走,带她远离这些肮脏的算计和令人作呕的权谋!
9
知道苏晚在京城顶级的“云顶”餐厅吃饭,我像往常一样开着拉风的跑车,假装偶遇,厚着脸皮蹭她对面坐下。
苏晚一见我来,像见了鬼,抓起包拔腿就想跑,生怕我又骗她钱或者搅黄她什么事。
在她眼里,我这个身家千亿的江氏继承人,就是个没脸没皮、专门克她的瘟神。
“今天我请客!米其林三星主厨限定菜单,随便点!”我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触感温软细腻,让我心头一颤。不让她跑。
我给她准备了惊喜,包下了隔壁大厦顶层的停机坪,要带她去看全城最美的日落,然后看为她一个人燃放的烟花秀。
她回头,一脸狐疑加不信地看着我:“江临渊,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我从小被无数女人环绕追捧,可真正让我方寸大乱、患得患失的,只有她。
我不知道怎么正经追女孩子,以前那些套路在她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现在,我只想在她面前树立起那个让她或许会有一点点仰慕的、真正的江临渊的形象。
“晚晚,我……”
“崔大才子,请自重。晚晚是我的夫人。”
陆展鸿这个煞风景的混蛋出现了!他西装革履,气势迫人,走过来直接揽住苏晚的肩膀。他喊那声“晚晚”,亲昵得让我直犯恶心,像吞了只苍蝇。
就他?也配叫她晚晚?他之前是怎么对她的?!
我顺势把苏晚往我身边一带,冷冷地斜睨着陆展鸿:“马上就不是了。陆总不是要娶我二表妹苏玥吗?我这大表妹,不劳您费心惦记。”
虽然嫁错人是我设计的导火索,但陆展鸿婚后的所作所为,伤她更深!
新婚第二天就丢出休书,苏晚拒了,他就让全公司上下排挤她,断她经济来源!
回门那天扔下她去求娶别人,让她成为全城笑柄!和沈夫人、苏玥一起嘲笑她,玩弄她的感情!太他妈可恨了!
陆展鸿脸色一沉,一把将苏晚扯回自己身边,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他盯着我,眼神像刀:“江临渊,你是想彻底毁了晚晚的名声?让她背上婚内出轨的骂名?”
我脸上还挂着笑,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语气带着淬冰的嘲讽:“新婚第二天,就嚷嚷着娶‘平妻’,娶的还是个靠攀附男人上位的赝品,不是陆总您亲手在打她的脸、毁她的名声?现在倒来装好人了?”
“当初不是你设局,让我签错了人,误娶了晚晚吗?”陆展鸿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最致命的真相,“现在后悔了?想捡我陆展鸿不要的破鞋?”
“轰——!”
陆展鸿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我和苏晚之间炸开!我惊恐地看向苏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最害怕的真相,还是被陆展鸿这个混蛋当众捅出来了!
看着她原本带着疑惑和警惕的眼神,一点点碎裂,然后迅速凝结成冰,最后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震惊和刺骨寒意的空洞……我的心像被一把生锈的钝刀子,一下一下,缓慢而残忍地割着,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手心冰凉,止不住地抖。
“晚晚……你听我解释……”我低声叫她,声音干涩嘶哑,脸上强装的镇定早已支离破碎,只剩下狼狈不堪。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开陆展鸿扣在她肩膀上的手指。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然后,她看也没看我一眼,挺直了背脊,像个骄傲的、受伤的公主,头也不回地穿过餐厅惊愕的人群,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一声声,敲在我濒临崩溃的心脏上。
我错了,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奢华的丝绒座椅上,脚像灌了铅,动弹不得。餐厅里人来人往,窃窃私语,目光各异。窗外的太阳落下,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僵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像个被遗弃的破败玩偶。
我怕,前所未有的害怕。怕回去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怕她那双曾经亮晶晶看着我的眼睛,从此只剩下对我的憎恨和厌恶。
“江总……”阿哲终于找到了失魂落魄的我,小心翼翼地劝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我害怕……”我红着眼,声音哽咽破碎,像个迷路的孩子,“怕回去了,就真……真再也见不到她了……”
人人都说我江临渊聪明绝顶,算无遗策。可这一局,关乎苏晚的心,我他妈不知道怎么破!无解!
阿哲纠结了半天,才压低声音说:“表小姐……一个人开车去龙虎山脚了,好像在溪边……喝酒。阿哲远远看着,感觉……挺伤心的。”
10
我像疯了一样冲出餐厅,跑车引擎发出绝望的咆哮,一路狂飙向那个我们相识的老地方。
她生了堆小小的篝火,手里捏着陆展鸿送她的那根价值不菲的白玉簪子,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痛苦、嫉妒、悔恨……最终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绝望。不是滋味?这感觉他妈比凌迟还难受!
原来,她不是为我难过。她是在为陆展鸿那个混蛋伤心!为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心碎!
我做的错事,在她心里,甚至不配让她难过吗?连恨都不屑给我?
“喝酒伤身。”我走过去,声音沙哑,拿过她脚边那瓶喝了一半的廉价威士忌。
她抬起头,泪痕在跳跃的火光下清晰可见。她看着我,眼里没有我预想中的怨恨滔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浓烈的自嘲:“江临渊,你说,是我错了吗?是我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坏事,这辈子老天爷才这样罚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一生下来,就成了苏建明的女儿,成了你江临渊的未婚妻。你们都怨我不该来到这世上,觉得我是累赘,是耻辱。可这由得我选吗?”
“沈振邦一句话,我就像个货物一样被‘赐婚’给了陆展鸿。嫁错了人?难道我不是最倒霉的那个?为什么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仇视、所有的嘲笑都要冲我来?”
“我本来就没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就想干脆利落地走掉,离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远远的!既然陆展鸿要娶苏玥,为什么又来招惹我?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往我心口捅刀子?你们的心,都是石头做的吗?”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的心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地下坠,疼得无法呼吸。我拿起酒瓶,对着瓶口狠狠灌了一大口,劣质酒精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剧痛。
冰冷的夜风吹来,吹得篝火明明灭灭,也让她眼中的光芒更加黯淡,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
我别过脸,深吸一口气,想缓解这令人窒息的压抑。可这寒夜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一秒一秒凌迟着我的心。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我苦笑着,声音低哑得不像自己的,“能让人忘了……忘了那些痛苦的事……忘了这一切荒唐……”
要是能让她忘了这痛苦的一切,忘了因我而起的荒唐,是不是就能……重来?
“呵呵……哈哈哈……”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没心没肺,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双暗淡的眼睛里汹涌而出。
“忘了?凭什么忘了?”笑声戛然而止,她的脸色猛地一沉,像只被彻底激怒的母豹,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猛地扑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把我推倒在地!
“江临渊!我恨你!”她骑在我身上,揪着我的衣领,带着浓烈酒气的嘶喊划破夜空,每一个字都淬着血泪。
“我恨你三年不娶我!让我在苏家受尽白眼和折磨!我恨你把我当成棋子设计给陆展鸿!把我推进火坑!我恨你!最恨你让我……让我他妈竟然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一个把我当垃圾一样扔掉的男人!”
“凭什么?你以为轻飘飘一句忘了,就能当一切没发生过?就能重来?你做梦!江临渊,你活该!活该内疚一辈子!活该永远记住你对我做了什么!”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巨大的痛苦和悔恨淹没了我,我用尽全力把她颤抖的身体狠狠搂进怀里,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抱住即将消散的幻影,哽咽着,卑微地哀求,“原谅我……求你……”
这世上最没用、最苍白的就是“对不起”,可此刻,我贫瘠的语言里,只剩下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她在我怀里喃喃地说着,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手中的白玉簪子“啪”地一声脆响,断成两截。她身体一软,昏睡过去,滚烫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胸口。
她不原谅的,是我,还是陆展鸿?还是……这不公的命运?
也许,只要我肯解释一句,陆展鸿已经不打算娶苏玥了,他们下个月要重新办婚礼娶的还是她,她就能和陆展鸿和和美美,破镜重圆。
可是,我不甘心!我他妈死也不甘心!
我想要她!我只要她!
我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抚摸着她被泪水浸湿的鬓发,生怕吵醒她。滚烫的眼泪终于冲破了我的眼眶,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我哽咽着,在她耳边低语,像最卑微的信徒在神祇面前祈求宽恕和垂怜:
“晚晚,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永远。”
11
那一夜之后,我又把自己关在了顶层公寓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所有光线。
我和她,彻底没可能了。
我亲手斩断了自己最后的路。我战胜了自己的心魔,给了她和陆展鸿一次机会。我让阿哲给她留了封信,隐晦地解释了陆展鸿下个月要重新娶的,还是她苏晚,不是什么平妻。
现在,他们应该正在筹备那场盛大的婚礼,恩爱甜蜜,琴瑟和鸣了吧?那画面光是想象,就让我痛不欲生。
我让阿哲搬来壁炉点火,把电脑里、手写稿上那些精心制定的环球旅行计划,一张一张,扔进熊熊火焰里。
无数个日夜的心血,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和想象——和她一起在冰岛看极光,在撒哈拉看星空,在托斯卡纳的艳阳下喝酒……都化成了灰烬,随着灼热的火星飘起来,然后彻底熄灭。
我以为老天爷待我不薄,虽然毁了我的“前程”,但给了我一个能相伴到老、懂我的佳人,也算另一种圆满。
可现在,这都成了最讽刺的空想。
是我,亲手把她推开的,亲手把她送到陆展鸿的怀里。我活该!
“江总!表小姐来了!在楼下!”阿哲兴冲冲地跑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被壁炉里蹦出的火星烫到手背,尖锐的疼痛才让我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江总,您的手……”
阿哲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电梯慢得令人发指!冲到一楼大堂,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逆着光,只几天不见,却恍如隔世。
“表哥病了?怎么这么憔悴?”她转过身,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灿烂得有些晃眼的笑容,仿佛之前溪边那场撕心裂肺的控诉从未发生。
我下意识扯了扯身上皱巴巴、几天没换的居家服,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狼狈不堪,活像个流浪汉!巨大的窘迫感袭来,我转身就往电梯跑!
怕她误会我不想见她,我冲进电梯前,扒着门急忙对她喊:“等我!等我十分钟……不,五分钟!我换衣服!”
“好……好的……”她好像被我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地点点头。
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我和她再次来到了龙虎山下那个老地方。这次是我生的火堆,架着小锅,亲手给她煮鱼汤。鱼是让阿哲提前买好处理干净的野生江鱼。
“表哥,你……还会做饭?”苏晚看着我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下锅调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表哥我是屡考不过的天才,”我往火堆里加了根柴,熟练地搅动着锅里奶白色的汤,自嘲地笑了笑,“除了考不上沈振邦设的套,啥都会一点。”
这锅鱼汤,我在公寓宽敞的露台上练习了无数次。深夜想她想得发疯的时候,就在露台上点起仿篝火的氛围灯,一遍遍学做鱼汤,从腥气难闻做到鲜美甘甜。每一勺失败的汤,都倒进了我对她无边的思念里。
我想,以后和她一起浪迹天涯,总得学点实用的本事。我们能互相照顾,不怕风霜雨雪。我还偷偷报了个野外急救班,看了好多医书,想着要是再有意外,我能保护她,而不是像上次那样,反过来被她救。
安静的夜晚,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锅里咕嘟咕嘟的轻响。
“苏晚,”我看着跳跃的火苗,假装随意地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掩饰着心底翻涌的不安和愧疚,“我是不是……特别卑鄙?特别混蛋?”
苏晚没说话,只是递给我一颗新刻好的鹅卵石。上面刻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鹰。她看着我,微笑着说:“在我眼里,表哥很了不起。真的。”
我猛地抬头看她,又高兴又难过,像被冰火同时煎熬:“一个管仓库的‘主管’,有啥了不起?江家的耻辱罢了。”
苏晚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月亮,慢慢说:“人活着,不是只有当官、发财、在金字塔尖踩着别人才叫成功。不是只有沈振邦画的棋盘才算天地。”
“心在江湖,志向也能飞得很高很远。自由本身,就是最了不起的成就。”
“可我是江家这一代最看重的继承人,”这是压在我心头十几年的巨石,是我的责任,如今成了我最沉重的枷锁和噩梦,“江家需要我光耀门楣,需要我在沈振邦的棋盘上为家族争得一席之地!”
“这些年,上面换来换去,像走马灯。指望沈振邦保护江家,靠得住吗?”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她这种在规则外长大的敢说,却像惊雷炸响在我耳边。
“重振江家,也不是只有当官、依附权力这一条路。我听说,江湖上有些真正的大佬,进能影响国际风云、左右经济命脉,退能守护一方安宁、泽被苍生。连沈振邦那样的人,对他们也得客客气气,甚至有所忌惮。”
她的目光落回我脸上,清澈而坚定:“我觉得,表哥就是这种人。你该有属于自己的江湖,而不是困在别人的棋盘里当一枚棋子。”
她的话像洪钟大吕,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瞬间震醒了我心里那头被囚禁太久、骄傲不驯的猛虎!
我的郁郁不得志,我的愤怒不甘,都是因为我把眼睛死死盯在了沈振邦给我画的棋盘上,甘心被他耍着玩!把自己困死在了“江家继承人”这个身份的桎梏里!
她说得对!我该跳出这盘棋!是当棋子,还是当执棋人,甚至成为制定规则的人,该由我江临渊自己说了算!
回过神来,我看着侃侃而谈、眼中闪烁着智慧光芒的苏晚。篝火映着她的侧脸,柔和而坚定。
她虽然不懂最顶尖的金融模型,不会弹最高难度的钢琴曲,但她聪明、敏锐、豁达,有着最原始的生命力和洞察力。要是她从小也有最好的资源,接受最顶尖的教育,她的成就,未必会比我差!
想到这儿,一件被遗忘在岁月尘埃里的事,像破茧的毒蝶,挣扎着飞出来,带着血淋淋的记忆,狠狠刺穿了我的心!我下意识抓紧了腿边的泥土,手心全是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十年前,江家斥巨资建立了国内顶级的私立精英学院,不仅招收男学生,也破天荒地开设了顶尖的女子书院,旨在培养最优秀的女性人才。苏晚的母亲,那个倔强的女人,在病重之际,托人辗转送来一封言辞恳切的信,求江家看在“婚约”的份上,让苏晚以“江家未来儿媳”的身份进入女子书院读书,给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以为她们存心攀附,更厌恶“未婚妻”这三个字带来的束缚,就轻描淡写地让我母亲拒绝了。
没想到,那是她母亲临终前,能为女儿争取的最后一缕光。
是我狂妄自大的偏见,亲手断送了她唯一可能拥有的、光明的未来,把她推回了苏家后宅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
我明明……明明是可以拉她一把,改变她整个人生的!
火光跳跃,映着她此刻明媚的、带着期冀的笑脸。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像浓硫酸,瞬间灌满了我的心脏,一点点腐蚀腐烂,灼烫的剧痛直冲眼眶和鼻腔!
我猛地仰起头,大口深呼吸,想把这份几乎要灭顶的酸楚和悔恨压下去。
可滚烫的眼泪根本不听使唤,汹涌地涌上鼻尖,冲出眼眶。
“我……我去捡点干柴!”丢下这句仓皇的借口,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狼狈不堪地冲进了浓重的夜色里,生怕被她看到我失控的泪水。
一路狂奔,直到确认她看不到的地方,我才颓然跪倒在冰冷的草地上。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我像个无助的孩子,一下一下,用拳头狠狠捶打着疼得快炸开的胸口,眼泪混合着冰冷的夜露,砸进泥土里。
三年前,苏建明亲自来找我,老脸上带着罕见的惭愧和恳求,希望我履行婚约娶苏晚。他说,算他求我,给晚晚一条活路。
正好那会儿,我刚被沈振邦用最羞辱的方式从那个顶级金融项目的最终名单上划掉名字。苏建明逼我娶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我只当他是附和沈振邦,存心来羞辱我,看我笑话。我傲慢地、刻薄地拒绝了他。
现在想想,苏建明当时那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表情,那份笨拙的、试图为女儿争取的父爱,恐怕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真心为苏晚的前途考虑。
苏晚在苏家活得猪狗不如,苏建明怕老婆何氏,敢怒不敢言。他希望我娶了苏晚,把她救出火海,哪怕是以这种联姻的方式。
可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拒绝了他唯一一次给予苏晚的、迟来的慈爱。
她的人生本不该这么惨烈,本可以完全不同。可我冷眼旁观,甚至因为心里对沈振邦、对苏家的恨,把所有的怨毒都算在了最无辜的她头上!
她是最无辜的,却被我算计得最深,伤得最重!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这滔天的过错?
要怎么做,才能把本该属于她的幸福和光明,还给她?
12
好不容易平复了濒临崩溃的情绪,我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火堆边。看着月光下她安静的侧影,只看一眼,那股灭顶的难受劲儿又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跳跃的火苗上,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表哥不用太在意嫁错人的事。我不怨你。”
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涩瞬间冲上眼眶。
“我知道,大家都逼你娶我,你心里不愿意,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摆脱我。我能理解。”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可怕,“站在你的立场,你没错。”
那十八年的婚约,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为什么我以前就是不肯好好看看她这个人?为什么不早点认识真实的她?为什么我要亲手把她当成垃圾一样丢给陆展鸿?
她还是淡淡地说,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你我以前的婚事,本来就是老一辈酒桌上的口头玩笑,从来没正式算数过。我反而庆幸,你没像我爹那样,明明不爱我娘,却为了面子为了家族名声,不得不娶她,然后又冷落她、折磨她,让她在乡下郁郁而终。”
“表哥不喜欢我,所以不娶我,对我来说,是好事。真的,我得谢谢你。”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无比地捅进我的心窝,血淋淋地撕开我的肺腑,将我凌迟处死。可我甘之如饴,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苏晚,我喜欢你。不是可怜,不是愧疚,是真的喜欢你。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苏晚猛地回头瞪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江大才子,又想耍我?换点新花样行不行?说吧,这次你想干嘛?骗钱还是又想利用我搅黄陆展鸿什么事?”
我苍白地笑了笑,巨大的失落和痛楚淹没了我。我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想做表妹心里说的那种‘江湖大佬’。但前路迷茫,一个人走,有点孤单。表妹愿不愿意……和表哥一起,去闯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新天地出来?”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还能靠近她、弥补她的方式。用余生,护她周全,给她自由。
“表哥真愿意带上我?”苏晚的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兴致勃勃地走到我跟前,带着孩子般的雀跃,“不嫌我累赘?不嫌我没学历没见识?”
我看着她眼中的光,郑重地点头,像许下最重的誓言:“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我们随时可以走。我的就是你的。”
来日方长,一点一点弥补,一点一点抚平她心里的伤。也许,时间能冲淡一切,她能重新……接受我?
“下个月陆展鸿和妹妹‘大婚’,”她抿嘴笑了笑,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伤,“我们那天走,怎么样?趁乱,神不知鬼不觉。”
我疑惑地看着她。我不是让阿哲留信给她,解释了陆展鸿下个月要重新娶的还是她苏晚吗?那场婚礼是沈振邦要求的“正名”。
是阴差阳错,她没看到我的信?还是……她根本不想看?
“好。”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昏了我的头脑,我毫不犹豫地答应,生怕她反悔,“就那天走!我来安排一切!”
她既然答应跟我走,我就不能再提陆展鸿的事了!也许,这是老天爷开眼,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赎罪的机会!
13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打了鸡血一样。把之前烧掉的环球旅行计划又在电脑上重新写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心里有了更大的盘算——打造一个她向往的、不受束缚的商业帝国,成为她口中那种能影响格局的“江湖大佬”。那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新天地!
阿哲慌慌张张地冲进书房,脸色煞白:“江总!陆展鸿来了!说表小姐昨晚被沈夫人派人叫去了‘兰庭’,到现在没出来!她托人送了张纸条出来,陆展鸿看不懂,问了会所的人,说沈夫人就是留她‘说话’。他担心表小姐出事,特意……来请教您!”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手中的钢笔“啪嗒”掉在键盘上,墨水瞬间洇开,污了屏幕上精心绘制的路线图。
冲到客厅,陆展鸿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也带着罕见的焦躁。他递过来一张便签纸,上面只有四个娟秀却略显潦草的字:
请赏书稿。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请赏,就是“求”。
书稿,就是“文”。
合起来是——“救”!
她有危险了!在沈夫人手里!
“我马上带人去兰庭!”陆展鸿眼中戾气暴涨,转身就要走。
“我和你一起去!”我抓起车钥匙,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苏晚不能有事!绝不能!
事情很快弄清楚了。原来是沈振邦的亲妹妹沈薇,一直暗恋陆展鸿,恨苏晚“抢走”了他。她假借沈夫人的名义,把苏晚骗进了“兰庭”,然后把她关进了会所深处一个连接着后山禁地的废弃酒窖!那后山禁地,是沈家早年圈养的猛兽散养区!据说早年出过事,早就废弃了,但偶尔还有猛兽出没!
陆展鸿彻底疯了,直接带人硬闯“兰庭”,把事情闹得惊天动地,甚至惊动了沈振邦。沈振邦发了雷霆之怒,才派人打开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酒窖门。
当苏晚被人从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的酒窖深处搀扶出来时,狼狈得不成人形。昂贵的裙子被划破,脸上身上沾满了污渍和枯叶,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但她还站着,眼神虽然疲惫惊恐,却依然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幸好!幸好她有在乡下练就的野外生存本事,知道如何躲避野兽,如何寻找水源,如何保持体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晚晚!”陆展鸿冲过去,想抱住她。
“侯爷……”她软绵绵地,几乎是脱力地倒在了陆展鸿伸出的臂弯里,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我心痛如绞,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恨沈薇的狠毒,恨沈夫人的纵容,更恨沈振邦的冷血!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鲜血淋漓!
这个圈子太肮脏了!拿人命当儿戏,拿人当玩物!真不值得困住自己一生!
苏晚在陆展鸿怀里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气息微弱,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陆展鸿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看过来,眼神复杂,沉声说:“是江临渊……看破了你的谜语。是他坚持要闯进来。”
苏晚艰难地抬起眼皮,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了然、讽刺、冰冷……最终,她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原来……表哥看得懂。”
她的话,像一道裹挟着万载寒冰的巨雷,狠狠劈中了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僵,冷得我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如坠冰窟!
三年前!放榜第二天!那张写着同样四个字“请赏书稿”的纸条!
我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行尸走肉般摇摇晃晃地回到家。关上门,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毯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江总!出什么事了?”阿哲冲过来,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想扶我起来。
我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三……三年前……放榜第二天……苏晚……苏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查……立刻!马上去给我查清楚!所有细节!一点不许漏!”
三年前,放榜的第二天,苏晚托人给我送过一封信,信上只有四个字:请赏书稿。
当时,我看都没仔细看,傲慢地认定这又是她拙劣的、想引起我注意的把戏。一个乡下丫头,能想出什么巧妙的谜语?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我烦透了她,烦透了她“未婚妻”的身份,烦透了她的一切!我当着信使的面,把那封信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我明明……明明能猜出来那是求救的意思!可我的偏见和傲慢,让我选择了最残忍的忽视!
夜里,阿哲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愤怒。
“江总……查到了。三年前,表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小桃……被活活打死了。就在……就在给您送信的第二天。表小姐受了惊吓,大病一场,在苏家阁楼里躺了整整一个月,差点没熬过来……”阿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被打死?!说!不许瞒我!”我猛地站起来,揪住阿哲的衣领,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声音嘶哑恐怖。
阿哲别过脸,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听说……是苏家那个后妈何氏!她想逼表小姐嫁给邻省一个六十多岁的暴发户老色鬼!那老色鬼有点痴傻,但家里有矿。何氏怕苏董不同意,也怕表小姐宁死不从。就买通了苏家的管家,半夜把那老色鬼放进了表小姐的房间里……”
“畜生!何氏这个畜生!苏建明这个废物!”我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脚踹翻了面前沉重的红木茶几!巨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表小姐身边那个叫小桃的丫鬟,是跟她一起从乡下长大的,忠心耿耿。她拼死帮表小姐从窗户逃了出去,自己却被那闯进来的老色鬼……糟蹋了……”阿哲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悲痛。
“何氏恨小桃坏了她的好事,把她关进了地下室,折磨了三天三夜!逼表小姐回去……否则就打死小桃……”
“结果……等苏董回乡祭祖匆匆赶回来……小桃她……已经被活活折磨死了!浑身没一块好肉!苏董为了压下这件丑闻,给了那老色鬼一大笔钱封口,把管家远远打发走,对外只说是丫鬟失足摔死了……”
“就为这事……苏董才豁出老脸,急着来找您履行婚约……他怕……怕何氏再对表小姐下手……他想把表小姐送出苏家这个魔窟……可是……”
“啊——!!!”巨大的悔恨和灭顶的痛苦像海啸般将我彻底吞没!我狠狠捶打着自己疼得快炸开的胸口,发出野兽般的悲鸣!每一拳都像砸在灵魂上!
那时候,只有我能救她!只有我收到那封求救信!可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冷酷地、傲慢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任由她在地狱里挣扎!小桃用命换来的求救信号,被我亲手葬送了!
原来不是两次,是三次!整整三次!
三次我可以把她拉出地狱、改变她命运的机会!
她娘临终托孤,求一个读书的机会——我拒绝了!
她爹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的“慈爱”,求一个庇护——我拒绝了!
她自己身处绝境,用生命发出的求救——我无视了!甚至鄙夷了!
因为我的傲慢!我的偏见!我的愚蠢!
我还有什么脸,说什么喜欢她?说什么和她长相厮守?说什么给她新天地?!
“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我再也忍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溅在了书桌上那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墨香的“新天地”计划书上!刺目的鲜红迅速蔓延开来,像一朵朵绝望的彼岸花。
“江总!!!”阿哲吓得魂飞魄散,扑过来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14
我又病了,身心俱疲,元气大伤。是心病。
苏晚来看过我一次。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素面朝天,像一缕清新的风。她劝我别老想着过去的事,往前看。
她像个小太阳一样明亮,努力散发着温暖。可我知道,她笑容的背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她只是从不让人看见那些黑暗。
该难过的是她,该怨恨的是她,可她却在劝我放下。劝我这个罪魁祸首放下!
我宁愿……宁愿她恨我入骨,骂我打我。可她偏偏不恨,或者把恨埋得太深。她这种近乎“宽容”的态度,让我那些铺天盖地、无处宣泄的愧疚日夜啃噬着我的心,像最残忍的酷刑。
15
转眼到了陆展鸿和苏晚重新举办盛大婚礼的日子。也是我们约定好,一起离开的日子。
陆展鸿果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派了不少保镖和眼线,明里暗里地盯着我和苏晚的动向,尤其是苏晚。
但是,他低估了我江临渊。低估了我为了带她走,能调动多少隐藏的力量。
表面上,我弄了一队人马,开着几辆豪车招摇过市,吸引着陆展鸿手下大部分的注意力。背地里,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私人飞机就停在城郊的备用机场,航线已申请好。新的身份、护照、足以让我们隐姓埋名生活几辈子的资金,都已准备妥当。
换上她最喜欢看我穿的青玉色衬衫和同色系休闲西装,我开着低调的越野车,飞驰在通往集合点的林间公路上。车窗大开,疾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却笑得合不拢嘴。不像以前那种懒洋洋、带着面具的笑,这次是策马扬鞭、挣脱枷锁、真正的不羁与潇洒!
从今天起,过去翻篇!去他的江氏继承人!去他的沈振邦!去他的权力棋盘!去他的一切阴谋诡计!
我只要和苏晚在一起!和她一起开创新天地!让她身边再也没有黑暗和算计!让她以后的笑容里,只有阳光和自由,没有半点委屈和泪水!我要用余生,把全世界欠她的美好,都补给她!
来到约好的集合点——位于另一个方向的“云栖”度假山庄停车场。这里安静偏僻,是我们计划中换乘直升机前往机场的地方。
然而,空荡荡的停车场上,只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商务车。我安排来接苏晚的心腹司机和女保镖,此刻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能为力。
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让我瞬间停止了呼吸!脚下一软,下车时差点摔倒。
我踉跄着冲过去,一把拉开了后座车门——
空的。
没有苏晚。
只有副驾驶座上,安静地躺着一颗熟悉的鹅卵石——那是她刻的,上面歪歪扭扭却充满生命力的线条,勾勒出两个火柴人手拉手看夕阳的图案。是我曾经厚着脸皮“预定”的“未来蓝图”。
石头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我颤抖着手拿起纸条,那熟悉的、带着点倔强不羁笔迹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里:
江临渊:
这个局,我等了三年。嫁错人?哈,那是我离开苏家泥潭、逃离京城牢笼、甩掉你们所有人精心编织的金丝网,最好的跳板。谢谢你,亲手递给了我这张头等舱船票。
别再费劲找我了。天高海阔,老娘要去浪了!记仇?太累了,影响我享受阳光沙滩帅哥美酒的心情。你也别TM再像个怨妇似的跟自己过不去了,像个男人一样,往前看!你的“新地图”,自己慢慢探索吧!
保重。
------ 苏晚 (江湖再见版)
P.S. 石头上的画,送你了。就当……谢礼。
“呵…呵呵…哈哈哈……”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喉咙里发出破碎而扭曲的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听起来却比哭还难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捏,撕扯,痛得我猛地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凉的车顶上,大口喘着气,却吸不进一丝氧气。眼前阵阵发黑。
我他妈以为自己是运筹帷幄的棋手!以为自己在精心弥补过错!以为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能给她最好的救赎和未来!
原来从头到尾,我江临渊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彻头彻尾的傻逼和小丑!
她根本不需要我的“救赎”!她利用了我的愧疚!利用了我的自负!利用了我精心策划的“逃亡计划”!甚至利用了我那颗迟来的、自以为深情的真心!作为她彻底、干净、利落逃离的完美掩护和最强燃料!
杀人诛心。
这四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尖锐的嘲讽和冰冷的绝望,狠狠扎进我的意识最深处,痛彻骨髓,永生难忘。
苏晚,你够狠。
比我想象的,狠一万倍。
你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了我致命一击。让我余生,都活在对你的思念和对自己愚蠢的悔恨里。
16
后来,我在暗流涌动的国际金融界和灰色地带,亲手创立了“临渊资本”。它神秘而强大,渐渐成了她说的那种“能人”——进能搅动全球经济风云,影响大国博弈;退能操控资源,庇护一方,让最底层的角落也能透进一丝阳光。连沈振邦那样的人,对“临渊资本”背后的力量也忌惮三分。
那些曾经伤害过苏晚的人,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以各种“合理”或“意外”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拖进了地狱,付出了代价。
沈振邦肆意玩弄权术,最终在各方势力的反扑和“临渊资本”暗中的推波助澜下,倒台了,身败名裂。
陆展鸿站在了沈振邦的对立面,试图力挽狂澜,最终死在了那场波及甚广的混乱里。
时代更迭,新贵崛起又陨落。唯有江家,在“临渊资本”无形的庇护下,依然屹立不倒,甚至更加显赫。
我成了江家流传千古的传奇,一个神秘的、不可企及的荣耀象征。江家的子弟们都以能见到我一面为荣。
可我,只想找到她。哪怕远远再看一眼,知道她平安喜乐也好。
三十多年了。我让“临渊资本”的情报网络踏遍天涯海角,找遍世界每一个可能的角落。没有照片,没有身份信息,她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像一缕风消散在云端,没有留下任何与她有关的痕迹。
她是无边大海里最自由的鱼,是九霄云外最不羁的鸟。冲出牢笼,挣开枷锁,就彻底消失在了广阔无垠的天空之下。
我的身体在无休止的思念和沉重的愧疚中一天天衰弱。如今,只能半躺在阳光房的竹榻上。满头的银发间,插着那根当年从她那“抢”来的、水头极好的老坑玻璃种翡翠簪子。怀里抱着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她留给我为数不多的几颗刻着图案的鹅卵石。身上穿的,还是她喜欢的那件青玉色真丝衬衫,只是早已洗得发白,旧得不成样子。
窗外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屋檐下的感应灯随着暮色渐浓,自动亮起,光线柔和。我想起和她在龙虎山下初遇,她救了我的命;想起在溪边她烤鱼我生火;想起在公寓露台教她弹琴,她笨拙却专注的样子;想起月下对饮,她骂我混蛋我却甘之如饴;想起畅谈“新天地”时,她眼中璀璨的星光……
无边无际的思念和深入骨髓的愧疚像汹涌的潮水,温柔而残酷地漫上来,吞没了我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
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我肯放下傲慢,伸出手帮她……我和她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人做错了,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吗?
朦胧中,意识飘远。假如,假如时间能倒流,回到十岁那年。
她娘临终托孤,寄来那封字字泣血的信,求江家让苏晚进女子书院读书。
我母亲拿着信,温柔地问我:“临渊,苏家有个表妹,叫苏晚,想来咱们家的书院跟姑娘们一起读书,你觉得呢?”
“是那个跟我指腹为婚的表妹吗?”我歪着头,好奇地问。
母亲点点头。
我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描述的、乡下那个倔强小女孩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丝期待和暖意,高兴地笑了:
“好呀!让她来!我罩着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