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困龙渊》_精选章节

戳我看全本

更新时间:2025-06-11 22:09:14

江湖两大势力齐聚山庄,大雪封山,寸步难行。

晚宴上,一方魁首突然毒发身亡,矛头直指另一方。

剑拔弩张之际,我作为唯一的外人被迫主持公道。

死者指甲里残留的金箔碎片,与山庄特供酒器吻合。

管家擦拭多宝阁的动作过于频繁,却无人注意。

正当我欲揭穿真相,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山庄内唯一通往外界的密道,被人从外部炸塌。

---

朔风如刀,卷着鹅毛般的雪片,狠狠抽打在龙渊山庄厚重的乌木大门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砰砰”声。那声音,像极了某个巨兽在门后不甘地冲撞,带着一股子要将这庇护之所连同里面的人一起撕碎的蛮横。腊月初七的这场暴雪,来得毫无征兆,又凶悍绝伦,不过半日光景,便将连绵起伏的苍山彻底裹进一片混沌的纯白里,也将这座矗立山巅、俯瞰群峰的山庄,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却隔绝不了厅堂内弥漫的另一种寒意。暖炉烧得通红,上好的银丝炭噼啪作响,竭力驱散着从门窗缝隙顽强钻入的冷气,烘得人脸上发烫,可空气却沉滞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吸一口,都带着无形的重量。

厅堂极大,布置得古拙奢华。北面主位空悬,其下左右两列紫檀木交椅,无声地划出了楚河汉界。左边,是以“铁臂苍龙”陆天雄为首的北地群豪。陆天雄踞坐首位,身形魁伟如铁塔,一件玄色貂裘随意披在肩头,露出内里紧绷的劲装,虬髯戟张,铜铃般的眼睛半开半阖,粗大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坚硬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对面人的心弦上。他身后站着几个剽悍的随从,个个面色冷硬,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鹰隼,毫不掩饰地扫视着对面。

右边,则是江南“烟波钓叟”苏枕雪带来的一众高手。与北地的粗犷截然不同,苏枕雪一身素雅的青灰色锦袍,白发如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微阖双目,一手轻捻着胸前垂下的玉玦,姿态闲适,仿佛置身于江南烟雨画舫之中,而非这风雪围困的险地。然而,他身后侍立的那几个弟子,虽也身着文士衫,腰悬长剑,但眼神沉静如水,身形稳若磐石,隐然流露出的精悍之气,丝毫不逊于对面的北地汉子。

两股无形的气势,如同冰与火,在暖意融融的厅堂中央激烈地碰撞、绞缠,将中间那片铺着厚厚西域绒毯的空地,变成了一条令人窒息的、无人敢轻易跨越的鸿沟。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只有炉火的噼啪声、陆天雄手指敲击扶手的笃笃声,以及窗外那永不停歇的、令人心头发紧的风雪怒号。

在这剑拔弩张的寂静里,一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我斜倚在靠近厅堂角落的一根盘龙巨柱旁,身下是张铺了厚厚兽皮的宽大胡床,几乎要将整个人陷进去。手里拎着个扁平的银质酒壶,壶身已被体温焐得温热。琥珀色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灼烧的暖意,却驱不散骨子里的懒散。另一只手,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方素白丝帕,擦拭着横在膝上的一柄连鞘长剑。剑鞘是普通的鲨鱼皮,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古朴得近乎寒酸。

我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那剑鞘上沾满了需要极其耐心才能拂去的尘埃。目光低垂,专注地落在剑柄与鞘口的接缝处,对厅堂中央那足以令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氛围恍若未觉。偶尔,才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扫视全场一圈,那眼神,像在打量一群为争食而竖起翎羽的斗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旋即又落回手中的剑上。

一个伶俐的小丫鬟,低眉顺眼地捧着一壶新烫的酒,脚步轻得像猫,绕过那片无形的雷区,小心翼翼地来到我身边,为我空了的银壶续上温热的酒浆。她放下酒壶时,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酒液洒出几滴,落在厚实的兽皮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慌忙抬头看我,眼中满是惊惶。

我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小丫鬟如蒙大赦,飞快地退了下去,身影消失在通往侧廊的阴影里。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寂。说话的是陆天雄下首一个精瘦的汉子,三角眼,薄嘴唇,正是陆天雄的心腹谋士,“毒蛇”孙不二。他干咳一声,声音不大,却像砂纸摩擦般刺耳,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苏先生,”孙不二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目光却如淬毒的针,刺向对面闭目养神的苏枕雪,“这场雪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我家盟主念着江湖同道的情谊,才千里迢迢应邀前来,与苏先生商议这南北漕运的大事。如今大雪封山,归期难料,这该议的章程,总不好一直拖着吧?苏先生德高望重,想必心中早有定见,何不趁此良机,拿出来让我等北地粗人,也开开眼界?”他刻意将“德高望重”几个字咬得极重,话里话外,满是挤兑之意。

苏枕雪依旧闭着眼,捻动玉玦的手指却微微一顿。他身后一个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青年剑客,眉宇间隐有怒色,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剑柄,正是苏枕雪的大弟子,有“玉面寒剑”之称的柳含风。

“孙先生此言差矣。”柳含风的声音清朗,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润,语气却冷冽如冰,“恩师应邀前来,本就为求同存异,共谋江湖福祉。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大雪封山,非人力所能抗。此刻你我皆困于此,正当心平气和,静待雪霁天晴,再行商议不迟。孙先生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是想趁人之危,强加条款不成?”他目光锐利,直视孙不二,毫不退让。

“强加条款?”孙不二冷笑一声,三角眼中寒光闪烁,“柳少侠好一张利口!谁不知江南水道富庶,苏先生坐拥地利多年,我等北地兄弟辛苦奔波,却只能得些残羹冷炙!如今好不容易聚首,苏先生却顾左右而言他,是何道理?难道真当我北地群豪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身后的北地豪客们闻言,纷纷怒目而视,手按兵器,厅堂内的温度仿佛骤然又降了几分。粗重的呼吸声和刀鞘摩擦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绷紧的空气如同拉满的弓弦。

苏枕雪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并不浑浊,反而清澈明亮,深邃如古井寒潭,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孙不二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孙先生稍安勿躁。江湖同道,同气连枝,何必意气用事。漕运之事,关乎南北无数兄弟生计,自当慎重。雪停之后,老夫定会给陆盟主,给北地诸位兄弟,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陆天雄一直半阖的眼睛此刻也完全睁开,精光四射,如猛虎苏醒,牢牢锁定了苏枕雪,粗大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沉声道:“苏老哥,场面话谁都会说。要交代,现在就可以交代。大雪封山,兄弟们正好有足够的时间,听听老哥的‘高见’!”他声音洪亮,带着金石之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股强悍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苏枕雪身后的弟子们顿时绷紧了身体,柳含风更是上前半步,护在恩师身侧,厅堂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全场。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从侧廊传来。方才为我斟酒的那个小丫鬟去而复返,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嘴唇哆嗦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后面跟着山庄的管家周福。周福是个五十多岁的矮胖男人,脸上永远堆着谦卑的笑容,此刻那笑容也有些僵硬,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庄主…诸位贵客,”小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蚋,几乎被厅内的紧张气氛淹没,“晚…晚膳已备好了…”

这声通报,像是一根细针,暂时刺破了那膨胀到极限的气球。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半分。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未尽的火气和猜忌,齐刷刷地转向了侧廊入口的方向。

管家周福连忙挤出更谦卑的笑容,对着众人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刻意的圆滑和讨好:“是是是,诸位贵客想必都饿了。天寒地冻,酒菜都已备齐,特意温了山庄窖藏的三十年陈酿‘雪里烧’,给诸位暖暖身子驱驱寒。请,请移步花厅用膳吧?”他侧身引路,姿态放得极低。

陆天雄冷哼一声,虎目扫过苏枕雪,缓缓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起一股风。“哼,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谈!”他率先迈开大步,带着一股子剽悍之气,朝侧廊走去。他身后的北地群豪呼啦啦起身,紧随其后,刀鞘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苏枕雪神色不变,也缓缓起身,对周福微微颔首:“有劳周管家了。”带着江南众人,步履从容地跟上。

厅堂里那令人窒息的对峙,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晚膳打断,转移到了布置得同样奢华的花厅。然而,那无形的鸿沟并未消失,只是被铺着锦绣桌布的长长食案暂时掩盖了。空气中弥漫着菜肴的香气和温酒的味道,却怎么也盖不住那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猜忌与敌意。

巨大的花厅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一张能容纳二十余人的紫檀木雕花长案摆在中央,上面已铺陈开琳琅满目的珍馐美味。山中野味、江浙鱼鲜、各色时蔬,被精致的白瓷盘碟盛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几名侍者垂手侍立角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陆天雄当仁不让地在主位右手第一张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下,苏枕雪则在对面左手首位落座,两方人马泾渭分明地分坐长案两侧,壁垒森严。我依旧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存在,拣了个靠近下首、离主位稍远的位置坐下,将我那柄不起眼的长剑随意地靠在桌腿旁,顺手又拿起了酒壶。管家周福满脸堆笑,指挥着侍者小心翼翼地给众人面前的青玉酒杯斟满温热的“雪里烧”。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荡漾着诱人的光泽,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菜肴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陆天雄端起酒杯,也不管对面,对着自己带来的兄弟一扬,粗声道:“兄弟们,干了!暖暖身子!”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发出“咕咚”一声。北地群豪纷纷应和,举杯痛饮,豪迈之气尽显。

苏枕雪也端起酒杯,姿态优雅地向着陆天雄的方向微微一敬,声音平和:“陆盟主,请。”他浅浅啜了一口,并未饮尽。江南众人也多是浅尝辄止,举止斯文。

我自斟自饮,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全场。那管家周福,斟完一圈酒,便垂手退到了花厅角落一处高大的多宝阁旁。那多宝阁通体紫檀木打造,格子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古玩玉器、瓷瓶铜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周福看似恭敬地侍立着,眼神却有些飘忽,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袖口,身体微微绷紧。他那矮胖的身影,在角落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陆天雄放下空杯,侍者立刻上前为他斟满。他拿起银箸,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大块油亮的红烧山猪蹄膀,正要送入口中。

异变陡生!

“呃啊——!”

一声短促、痛苦到极致的闷哼,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嘶鸣,猛地撕裂了花厅内表面上的平和!那声音来自陆天雄下首,正是刚才言语最为尖刻的“毒蛇”孙不二!

只见孙不二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手中还握着酒杯,杯里的酒液泼洒出来,溅湿了前襟。他脸上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死灰,两只眼睛惊恐地瞪大到极限,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前方虚空。紧接着,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狂风中的败叶,完全不受控制。那抽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感,伴随着骨骼扭曲摩擦的“咯咯”轻响。

“噗通!”

他直挺挺地向前栽倒,沉重的身躯砸在坚硬的青砖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抽搐并未停止,四肢仍在无意识地、剧烈地弹动着,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倒抽气般的嘶哑声音,一缕暗红色的、近乎发黑的粘稠血液,混合着白沫,从他嘴角缓缓淌出,蜿蜒流下,在他灰败的脸颊上画出一道刺目的痕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花厅里死一般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的声音——杯箸的轻响、咀嚼声、低语声——全都消失了。只有炉火还在噼啪燃烧,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每一个人,无论是北地的剽悍汉子,还是江南的斯文侠士,甚至包括那些侍者,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愕、茫然和瞬间涌起的巨大恐惧之中。

陆天雄手中的银箸“当啷”一声掉在面前的瓷盘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地上还在微微抽搐的孙不二,那张虬髯怒张的脸上,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被滔天的狂怒取代。他霍然起身,带得沉重的椅子向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铜铃般的眼睛瞬间充血,赤红一片,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凶戾的目光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狠狠射向对面的苏枕雪!

“苏——枕——雪——!”一声暴吼,如同平地惊雷,震得花厅顶上的琉璃灯都嗡嗡作响。陆天雄须发戟张,一股狂暴无匹的气势轰然爆发,将面前的杯盘碗碟都震得叮当作响,“好!好毒的手段!竟敢当着陆某的面,毒杀我兄弟!今日不将你这老匹夫碎尸万段,我陆天雄誓不为人!”

“呛啷!”“呛啷啷啷——!”

随着陆天雄的怒吼,他身后早已按捺不住的北地群豪,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齐齐拔出了腰间的兵刃!刀光如雪,剑影森寒,瞬间映亮了半边花厅!浓烈的杀气和暴怒的气势如同实质的浪潮,汹涌地扑向江南众人!

“保护师父!”

柳含风厉喝一声,反应极快,一步抢出,已挡在苏枕雪身前。他身后的江南弟子们也早已戒备,此刻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动作迅捷划一,剑锋直指对面!清冷的剑光与对面雪亮的刀光针锋相对!

花厅中央,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一触即发的火药桶!双方人马怒目相视,兵刃相向,只等陆天雄一声令下,便要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掀起腥风血雨!空气被浓烈的杀意和血腥味(孙不二口中流出的血)彻底点燃,紧绷到了极致!

“不是我!”苏枕雪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被冤枉的震怒和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依旧端坐在椅子上,但脸色也沉了下来,清癯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眼中精光暴涨,“陆盟主!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夫行事光明磊落,岂会行此下作之事!”

“放屁!”陆天雄目眦欲裂,指着地上气息渐绝的孙不二,咆哮道,“不是你是谁?这酒!这菜!都是你江南地界上的东西!我兄弟刚才还好好的,就喝了你这‘雪里烧’!定是你这老匹夫在酒中下毒!给我杀!”

“杀!”北地群豪齐声怒吼,声浪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前排几名悍勇的刀客,已然按捺不住,便要挥刀扑上!

柳含风长剑一振,剑尖寒芒吞吐,厉声道:“谁敢动我师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分明是你们自己内部……”

“都——住——手——!”

一个不高,甚至带着几分懒洋洋腔调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如同在烧红的烙铁上浇了一瓢冰水。

所有人的动作都猛地一滞。

那声音的主人,正是坐在下首角落的我。我不知何时已放下了酒壶,缓缓站起身。没有拔剑,没有做出任何威吓的姿态,只是拍了拍沾了点酒渍的衣襟,动作慢条斯理,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面,只是一场无聊的街头杂耍。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愤怒、审视、茫然,瞬间聚焦到我身上。北地的刀锋,江南的剑尖,都下意识地偏转了一丝角度,对准了我这个突然发声的“外人”。

陆天雄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我,那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我焚烧:“小子!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他声如洪钟,饱含杀意。

苏枕雪也看向我,眉头紧锁,眼神深邃,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迎着陆天雄那能杀人的目光,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扯出一个近乎无奈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摊了摊手:“陆盟主息怒。我?一个恰好被这场鬼天气困在这里的倒霉蛋而已。按说呢,你们打生打死,关我屁事。”

我的目光扫过地上孙不二那已停止抽搐、彻底僵硬冰冷的尸体,又扫过双方杀气腾腾的人马,最后落回陆天雄脸上,笑容敛去,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

“不过嘛,这位孙先生死得蹊跷,死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现在山庄被大雪围得铁桶一般,谁也出不去。凶手,就在这花厅之内,就在我们这些人中间。”我顿了顿,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花厅里回荡,“你们现在拼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正中了那真凶的下怀。到时候,谁是杀人者,谁是被害者,可就真的成了一笔糊涂账,谁也说不清了。”

我指了指自己:“我呢,一介外人,跟你们两边都没瓜葛。要说现在谁最想弄清楚真相,大概就是我这个不想被殃及池鱼的无辜路人了。”我的目光在陆天雄和苏枕雪脸上来回扫视,带着点无辜的探究,“不如这样,两位大佬暂且压压火气?让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试着……查查看?总好过现在就杀得昏天黑地,让真正的凶手躲在暗处偷笑吧?”

花厅内死寂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陆天雄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死死盯着我,似乎在衡量着我的话。苏枕雪捻动玉玦的手指停住了,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看穿。那无形的杀气,依旧浓烈地悬在每个人的头顶,并未散去。

“查?”陆天雄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极度的不信任,“你凭什么查?就凭你这张油嘴滑舌?”

“凭我是这里唯一的局外人。”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也凭我想活着走出这座被雪埋了的山庄。你们拼光了,那凶手会放过我这个唯一的目击者?”我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或者,陆盟主更愿意相信,是苏先生当着你的面,用这么蠢的方式毒杀了你的心腹?然后等着被你砍成肉泥?”

这话像一根针,刺中了陆天雄狂怒之下的一丝疑虑。他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犹豫。

“陆盟主!”柳含风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此人虽来历不明,但所言未必无理!孙先生暴毙,固然令人痛心,然此刻火并,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若真有人嫁祸,岂不正中其下怀?何妨让他查上一查!若查不出,或查出是……哼,再动手不迟!”他最后一句,目光瞥向苏枕雪,显然也存着洗刷嫌疑的心思。

苏枕雪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陆盟主,事已至此,徒然厮杀,非但于事无补,更令亲者痛仇者快。这位……小友所言,虽显唐突,却不失为眼下权宜之计。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愿受查证。若查实是老夫所为,任凭处置,绝无怨言。”

陆天雄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目光在我、苏枕雪、柳含风以及地上孙不二的尸体上来回扫视。狂怒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但一丝残存的理智和柳含风、苏枕雪的话,像冰水般浇下,让他强行压抑着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他死死盯着我,半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如同受伤的猛虎在警告:

“好!小子!陆某就给你个机会!一炷香!就一炷香的时间!若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或者敢耍什么花样……”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厚背砍山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老子第一个剁了你!再踏平江南这群伪君子!”

沉重的压力瞬间落到了我的肩上。陆天雄那择人而噬的目光,苏枕雪深沉的审视,柳含风隐含的催促,还有周围那几十道或怀疑、或恐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花厅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仿佛没感觉到那山一般的压力,甚至对陆天雄的威胁也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走到孙不二的尸体旁,蹲下身。尸体仰面朝天,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惊骇,眼珠浑浊外凸,口鼻处那暗红发黑的血沫已有些凝固,散发出淡淡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我伸出两根手指,没有去碰触那些明显的污秽,而是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孙不二僵硬的右手手腕,将他的手掌抬起来。灯光下,他那指甲修剪得还算整齐,但就在右手食指的指甲缝深处,赫然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黯淡金光的碎片!

那碎片极小,比米粒还小,若非仔细查看,极易忽略。它死死地卡在指甲缝的污垢里,边缘锐利,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但不容错辨的金色光泽。

我的目光猛地抬起,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面前的长案!

案上杯盘狼藉。陆天雄面前,那盘被他筷子戳过的红烧蹄髈还在冒着热气。苏枕雪面前,一碟清炒笋尖几乎没动。侍者们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僵立着不敢动弹。

我的视线,最终死死锁定在孙不二位置前的桌面上——那只倾倒的青玉酒杯!杯体完好,但杯沿靠近他嘴唇的位置,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豁口!豁口处,在灯光下,隐隐也泛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微芒!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金箔!酒器!

“酒!”我猛地抬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瞬间打破了花厅的死寂,“孙先生刚才喝的酒,用的酒杯,是谁负责斟的?酒壶呢?”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站在角落里的管家周福身上!

周福那张永远堆着谦卑笑容的胖脸,此刻血色褪尽,变得煞白如纸。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懵了,身体剧烈地一颤,矮胖的身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小半步,后背几乎贴在了身后那高大的紫檀木多宝阁上。汗水如同泉涌,瞬间布满了他的额头和鬓角,顺着肥厚的脸颊往下淌。他嘴唇哆嗦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是小人…小人和…和小翠她们…一起斟的…酒…酒壶…酒壶在…在那边温酒炉上…”他抬起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手指,指向花厅另一侧角落里的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正温着一个鎏金的执壶。

陆天雄的眼神如同两道毒鞭,狠狠抽在周福身上,厉声喝道:“说!酒里有什么?!杯子怎么回事?!”

“没…没有啊!盟主大人明鉴!”周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磕头如捣蒜,“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酒里下毒啊!那酒杯…酒杯…许是…许是孙先生自己不小心磕…磕碰了?”他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

就在这时,我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极其细微、却又透着诡异不协调的动作——跪在地上的周福,他那双肥胖的手,在慌乱地摆动时,右手的手背,似乎极其快速、极其隐蔽地在那多宝阁靠近地面的、一个不起眼的雕花格子上蹭了一下!动作快得如同错觉!而那格子的边角处,在灯光下,似乎也有一道极其微小的、崭新的刮擦痕迹!

多宝阁?他为什么总是下意识地靠近那个多宝阁?刚才在厅堂里也是!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我的脊椎窜起!直觉在疯狂尖叫:那多宝阁有问题!他擦拭的动作,不是在掩饰紧张,而是在掩饰某个东西!很可能是……毒药的残留?或者盛放毒药的容器?

正当我目光如电,死死锁住那多宝阁可疑的格子和周福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即将碰撞出火花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远古巨兽的咆哮,毫无征兆地、狂暴地撕裂了山庄死寂的夜空!整个龙渊山庄,在这恐怖的巨响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脚下坚实的青砖地面传来清晰的震动,头顶的琉璃宫灯疯狂地摆动,叮当作响!墙壁簌簌落下灰尘,桌上的杯盘碗碟哗啦啦跳动、碰撞、倾倒!

“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

“不对!是爆炸!”

惊呼声、尖叫声瞬间在花厅内炸开!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寻找掩体或抱头蹲下,连陆天雄和苏枕雪都瞬间变了脸色,霍然站起,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的来源……正是山庄后山的方向!那个唯一通向外界、也是唯一可能让山庄里的人脱困的密道所在!

爆炸?!

密道被炸了?!

一股比窗外肆虐的风雪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所有的疑点——孙不二的死、金箔碎片、周福的异常、那可疑的多宝阁——在这声毁灭性的爆炸面前,骤然被推向了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迷雾之中!

有人不仅要杀人,还要彻底封死这座孤岛!

  • 《老公亲手将我送进监狱改造,出狱后他后悔了》精品小说
  • 《纠纷草莓园》本站精选TXT
  • 《高考厄运系统》已完结小说
  • 《丈夫夺我名额给小青梅,我转身成为了工程师》免费全文
  • 《掌握家庭小荷包后,我倒欠十万块》无套路全集
  • 《和老婆恩爱了五十年,我们双双重生》爆款新文
  • 《摇尽芳华爱意散》在线阅读
  • 《重生后,我葬送了开路虎的好兄弟》无弹窗全文
  • 戳我看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