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5-06-11 22:01:14
2
4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卫生院里了。
周围刺鼻的消毒水味让我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牵动手上的吊针，瞬间就有鲜血滚了出来。
还不等我起身，婆婆拿着保温壶就推门进来了。
见到我在咳嗽，她连忙给我顺着背，心疼地安慰，“宁宁，你怎么样啊！”
“你可吓死妈了，你要是没了，妈可怎么活啊。”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我手臂上，听得我心都要碎了。
可是我明明和赵刚一起陷入了流沙里，那种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流沙的窒息感，仿佛我还能感觉到。
我连忙握住婆婆的手，询问那天又发生了什么。
这才知道，原来我和赵刚一起陷入流沙之后。
有一支边防部队路过，是他们开挖掘机救了我和赵刚。
只是我因为怀孕了，醒过来得比较晚罢了。
说到怀孕，我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原本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肚子虽然并不明显，可还是有些隆起的。
怎么现在......
见我低头看着肚子，婆婆脸上的悲伤更浓了，声音都哽咽起来。
“宁宁，是我对不起你啊，也对不起孩子。”
“要不是我眼瞎，也不会踩到流沙坑里，更不会害了你。”
婆婆声音凄厉，听得周围的患者都跟着悲伤落泪。
只有我茫然地抬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这个孩子我期待了很久，这不仅是赵刚的孩子，更是我的。
虽然赵刚不喜欢他，可毕竟是我的血脉。
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泪水控制不住地落下，婆婆脸上的愧疚更加明显。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看不过去，连声说，“姑娘啊，看把你妈气得。”
“你那个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就是，昨天抢救过来，连问都没问你，就跟着一个小妖精走了，”
“说什么要给小妖精过生日。”
“哦对，你要输血，他竟然不愿意，还威胁护士，让人家帮他保护孩子，要不然跟护士没完。”
“这是什么东西啊！我看你趁早跟他离婚吧。”
病人七嘴八舌的一轮，我这才后知后觉整个事情的真相。
只是心中对赵刚最后的希望也早就磨没了，所以此刻只是觉得心累而已。
见我脸色更白了，婆婆连忙让我躺倒。
她紧紧捏着我的手，张着嘴唇半天才说出话来。
“宁宁，赵刚不是个东西，是他对不起你。”
“也是他对不起孩子。”
“是我没用，拦不住他啊......”
“你快点好起来，跟他离婚吧，我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
“至于赵刚，他爱跟那个小妖精走，就让他走，我再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听了这话，病房里的人这才发现。
原来这是我的婆婆，而不是我妈妈。
他们面面相觑过后，又开口劝慰我。
“姑娘啊，你这婆婆是真的好，你从住院开始，都是她跑前跑后的。”
“一大把年纪了，对你真是贴心。”
“就是啊，亲妈还不一定这么好呢，我看她把手上的银镯子都卖了。”
我这才发觉，婆婆的手腕空空荡荡。
那是她出嫁的时候，她妈妈送给她的唯一嫁妆。
因为这件事，她妈妈差一点被她爸爸打死，所以婆婆一辈子再苦再难，都没想过卖掉那只镯子。
现在为了我，竟然要让她......
我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妈，都是我不好......”
“那镯子，我帮你赎回来吧。”
婆婆却握着我的手摇了摇头，“宁宁，镯子是死的。”
“只要你能活下来，让妈做什么都行。”
随后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端起来柜子上的碗，“来宁宁，这是我炖的鸡汤，你刚刚流产，得吃点好的补补。”
她对着勺子吹了吹，随后送到我的嘴边。
可还不等我开口喝，突然病房的大门就被推开。
赵刚怒气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掀翻了饭碗。
“妈，到底谁是你亲生的孩子！”
“芳芳被吓到生病了，我想给她吃个鸡蛋都不行。”
“你现在给董宁炖鸡汤是吧！”
5
瓷碗碎裂的声响惊得众人一颤。
婆婆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煞白，她下意识地将我往身后护了护，声音发颤却坚定。
“赵刚，你又胡闹什么！”
“宁宁生病了，我给她炖鸡汤怎么了？”
“楼芳芳就是装的，我凭什么要给她鸡蛋吃！”
“你忘了谁才是你老婆了么？”
“宁宁怀孕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舍得给她吃，这才让她身体这么虚弱的！”
“要不是，宁宁也不会......”
后面的话，婆婆没能说出口，她俯身去捡地上的碎碗。
赵刚却双眼通红，像头失控的野兽般怒视着婆婆，又转头狠狠剜了我一眼，嘶吼道：
“我胡闹？要不是董宁四处瞎走，我也不会跟她一起陷入流沙！”
“更不会吓到芳芳，妈你能不能别胳膊肘往外拐了！”
“都是董宁害的！她故意报假警，害芳芳受了惊吓，现在高烧不退！”
他几步冲到病床前，伸手就要来抓我，“董宁，你必须给芳芳道歉，否则......”
看着他狰狞的脸色。
前世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上来，被他亲手杀死的痛苦仿佛还历历在目。
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用力甩开他的手，眼中满是嘲讽，
“否则怎样？”
“赵刚，你还有脸说我？”
“要不是你对楼芳芳死心塌地，把家里的粮票布票都拿走，妈会出去找野果子，会陷入流沙吗？”
“我又怎么会为了救妈，差点丢了性命，还失去......”
“够了！你有完没完！”
赵刚愤怒地打断我的话，目光冷冽地盯着我。
“从始至今我爱的人就只有芳芳，要不是你整天撺掇我妈逼我娶你，我根本不会和你结婚！”
为了维护楼芳芳，赵刚无数次将我尊严踩在脚下，现在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贬低得一无是处。
若是放到从前，只怕我会伤心欲绝，不断向他解释。
可如今经历了两次死里逃生，我的心境忽然变了。
赵刚爱不爱我，都与我无关。
我舍身救下婆婆，又差点死在他手里，再大的恩情，也该还清了。
见我不说话，赵刚冷笑一声。
“怎么是不是觉得理亏？”
“你自己怎么落入流沙的自己知道，你不还说是我妈先掉进去的么？我妈好好的！”
“我看就是你故意争风吃醋，这才不小心把自己掉进去的！”
赵刚口不择言，话语如刀般刺向我。
我听着这话，一颗心越来越冷。
赵刚所有的工资都花在楼芳芳身上，可还是不能供养起楼芳芳过她想要的生活。
为了让楼芳芳过上好日子，赵刚逼我挺着大肚子出去做工，还将主意打到我一点点攒起来的粮票上。
我不吃肉，不吃菜，不买新衣服，拼命省出来的粮票都是留给孩子的。
这话彻底激怒了婆婆，她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给了赵刚一巴掌。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你还是人吗！”
“宁宁为我们家付出了多少，你看不见吗？”
“她从小没了父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现在这么说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赵刚被这一巴掌打得愣住，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愤怒取代：“妈，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就在这时，楼芳芳忽然闯了进来。
她脸颊红润，身上还穿着新买的裙子，一看就不是生病的样子。
“嫂子，全村人谁不知道你是嫉妒我，故意编借口，好让赵刚回来？”
“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还不肯认错吗？”
我因为没有吃饭，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见我不肯开口，楼芳芳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嫂子，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看你非要他们母子为你吵架么？”
“我不该和赵刚一起去镇上，不该让你嫉妒，我走还不行吗！”
“以后我再也不打扰你们过日子了。”
说着楼芳芳转头就走，赵刚手上青筋暴起，一把拉住她。
“芳芳，你没错，都是这贱人的错。”
“董宁，当初娶你是我妈逼我的，你究竟还要占着我妻子的位置到什么时候！”
“等你生了孩子，我们就离婚吧！芳芳肯定可以把孩子照顾得好好的！”
6
赵刚脖颈青筋暴起，猩红的双眼死死钉在我身上。
“董宁，你别想再赖在我家里不走！”
“赵刚！”婆婆踉跄着扶住病床，浑浊的泪水从她悲伤的眼中流下，“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宁宁陷入流沙那么久，怎么可能还有孩子！”
“够了！”
赵刚突然暴喝，猛地转身撞翻一旁的椅子。
“你们俩一唱一和的把戏演够了没有？”
“不就是想拆散我和芳芳？等孩子生下来，我看你们还怎么狡辩！”
楼芳芳躲在他身后，指尖不安地绞着旗袍下摆，却在赵刚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冷笑。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护士举着病历本快步走进来，口罩上方的眼睛满是怒色。
“家属吵什么啊医院是你家啊！”
“病人流产时大出血，要不是送来及时，命都保不住！”
“你们还吵吵，再吵我就要报警了啊！”
赵刚的笑容僵在脸上。
“什么流产？”
“董宁怎么会流产呢？她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你、你胡说！这肯定是你们串通好的......”
“胡闹！”
护士将病历重重拍在床头柜上。
“诊断书、手术记录都在这儿！”
“孕妇陷入流沙导致胎盘早剥，大人孩子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作为家属，当时连输血都不肯签字，现在还有脸质疑？”
赵刚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的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楼芳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往门口挪了两步。
看着她脸上的慌张，我敏锐察觉出她眼中的恐惧。
她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孩子没有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向身体不好的婆婆会忽然跑到野地里捡什么果子，又为什么她会好好地陷入流沙里。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并非意外，而是人祸。
这边我还在思考，婆婆突然冲上前，一巴掌摔在赵刚的脸上。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要不是你把家里粮票布票拿走给狐狸精买东西，让我和宁宁饿着肚子。”
“不是被逼得没办法，我何苦去捡野果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绝望的哭腔。
“宁宁为了救我，拿命去换！”
“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兴师问罪！你对得起谁？对得起你肚子里没了的孩子，还是宁宁？”
赵刚捂着红肿的脸，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楼芳芳见势不妙，转身想溜，却被闻讯赶来的村民堵住了去路。
他们还带着村里的一个孩子。
见状，楼芳芳脸上的恐惧更甚。
我立刻拉住婆婆。
“妈，你为什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捡什么果子啊！”
婆婆愣了愣，随后瞥见那小孩，下意识地说，“就是她告诉我的啊。”
“还说你在那边等我，让我快点过去呢。”
村支书推了推那孩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面对众人的盘问，小孩怯生生看向楼芳芳。
“是芳芳姐让我这么跟赵奶奶说的，还给了我一个大白兔奶糖呢！”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楼芳芳神色惊慌，立刻挥手解释。
“怎么会呢！你肯定在胡说八道！”
“你个小孩怎么也学会骗人了！”
面对楼芳芳的威胁，小孩哇哇大哭起来，随后从口袋里拿出半个没有吃完的奶糖。
村里的小孩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大白兔奶糖。
所以他舍不得一次全吃完，留下来了半个。
楼芳芳慌乱地抓着赵刚的胳膊，声音发颤：“赵刚，别听他们胡说！这小孩肯定是被人教唆的！”
赵刚却像被钉在原地，眼神空洞地盯着小孩手上的奶糖。
他忽然想起，几天前确实和楼芳芳提过流沙区的事。
当时两人在河边散步，楼芳芳指着远处荒地问起，他还特意提醒那里危险。
“你早就知道那里有流沙......”
赵刚喃喃道，胸口剧烈地起伏，“那天你问我，原来是在盘算这些？”
“赵刚！你怎么能信他们不信我？”
楼芳芳满脸的慌张，她刚要再开口狡辩，婆婆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自己看不懂吗！”
“只要我这个老东西还在，她楼芳芳就进不了我家的门，做不了你赵刚的老婆！”
“只要我一死，那就再也没人护着宁宁，宁宁性子软，还不是任你们揉捏！”
7
赵刚双眼布满血丝，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掐住楼芳芳的脖子，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愤怒。
“你说话！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你故意害我妈和董宁？”
楼芳芳被掐得满脸涨红，拼命挣扎着。
“赵刚......我错了......”
“我真的只是太爱你了......”
“我不想让那个老太婆和董宁一直阻碍我们，我害怕失去你......”
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赵刚的腿，不停地磕头。
“赵刚我都是为了你啊，我只是一时糊涂，我真的爱你啊......”
赵刚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只觉得无比恶心。他一脚踹开楼芳芳，楼芳芳被踹得摔倒在地，痛苦地蜷缩着。
赵刚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般扑上去，对着楼芳芳拳打脚踢。
“你这个贱人！”
他一边打一边怒吼。
“我妈把我从小拉扯大，受了多少的苦你知道么？”
“你竟然这么狠心！”
楼芳芳在他的拳头下不断求饶，然而在场之人看着她被打，全都拍手叫好。
“赵刚，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别打了......”
“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然而此刻的赵刚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满心满脑都是母亲被算计的模样，还有那永远无法出生的孩子。
他一边打一边嘶吼：“你这个毒妇！还我妈！还我的孩子！”
楼芳芳的哭喊声渐渐变弱，最后浑身是血，整个人都血肉模糊。
当民警冲进来将赵刚拉开时，她早已没了气息。
赵刚呆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他不断地喃喃自语，“都是她害了我妈，都是她。”
“她该死！这个贱人该死啊！”
在他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他突然扭过头看我，眼中满是悔恨与祈求。
“宁宁，是我误会了你，我以为你嫉妒楼芳芳，故意演戏给我看。”
“原谅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是听了这个贱人的话才做出糊涂事，你别怪我行不行？”
他期盼着看向我，我满脸冷漠摇了摇头。
曾经，我无数次渴望他能回头看看我，能真正在意我和这个家。
可如今，一切都太晚了。
“赵刚，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你害得我失去了孩子，我对你也早就心灰意冷了。”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接受法律的审判。”
赵刚拼命地摇头，挣扎着想要回到我的身边，但是很快就被警察按住。
他别警察带走后，村子里的人也逐渐地离开了。
到最后整个病房里只剩下我跟婆婆两个人，她瘫坐在地，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病床上下来，走到婆婆身边，紧紧地抱住她，轻轻给她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妈，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以后我会给你养老的。”
婆婆拉着我的手，婆婆哽咽着说：
“宁宁，是妈连累了你。”
“要不是因为妈，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她的话语被哭声打断，我心里一阵揪痛。
“妈，这不是你的错。”我轻声安慰道，“错的是赵刚和楼芳芳。”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永远都不会怪你。”
小时候是她把我从火场里救出来，也是她一直照顾着我。
甚至她还会把仅有的口粮留给我，自己饿着肚子，我生病时，她更是整夜守在我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我怎么可能会怪她？
以后的日子里，就让我们相依为命。
赵刚因为故意伤人致死，被判处了死刑。
我和婆婆没有去看过他，只是给他寄去了离婚协议书。
而后婆婆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我们搬到了县城。
我在县城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小餐馆当服务员。
虽然工作辛苦，但收入还算稳定。
婆婆则在菜市场摆了个小摊，卖一些自己种的蔬菜。我们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却很温馨。
往后的日子，我们终究还是会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