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5-06-11 22:01:06
001 死亡与重生
程远结婚的那天,我死了。
酒店化妆间里,程远机械地整理着领结。镜子里的新郎官眼下泛青,已经三天没睡好。每当闭上眼,总会梦见一个模糊的女生站在马路对面望着他,眼神哀伤得让他心悸。
“程先生?”化妆师小声提醒,“该拍全家福了。”他走向宴会厅,胸口突然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永远消失。他脚步彷徨,回过身看向身后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外,街道上,一辆辆汽车快速驶过,除了被荡起的风浪,空无一人。
站在马路对面,我看着酒店门口巨大的婚纱照,照片里的程远西装笔挺,笑容得体,身边站着一位我从未见过的美丽新娘。想象着宴会厅里两人甜蜜相对互戴婚戒的场景,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刺耳的刹车声就撕裂了空气,喷溅的鲜血在霎那间爆出的一团白光中飘散,那么鲜红,那么耀眼......刹车声响起前的0.3秒,婚纱照上的程远仿佛突然眨了下眼睛。这个违背物理定律的细节让我确信自己已经产生濒死幻觉——照片里的他竟流下一滴泪,在玻璃相框上蚀刻出蜿蜒的沟壑。
世界倾斜了。
然后我醒了。
熟悉的宿舍天花板,床头贴着的周杰伦海报,枕边振动的手机——2012年9月15日,早上7点30分。我闭上眼,困倦身体的生物钟似乎停留在凌晨三点。我再次睁眼,颤抖着拿起手机,日期确认无误:我回到了大二开学第一天。
“许颜,你发什么呆呢?第一节是马哲,再不起床要迟到了!”室友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机械地起床洗漱,大脑飞速运转。前世这一天,我会在去教学楼的路上“偶遇”程远,像大一一整年一样屏住呼吸低头快步走过,连招呼都不敢打,然后三米开外假装回头寻人,痴迷的看上三秒那坚挺的背影。整个大学四年,我都暗恋着这位学生会副主席,痴迷到大四那年无数次从和程远的春梦中惊醒,却从未敢表白。毕业典礼那天最后一次将主席台上他的容颜神态刻入记忆,大哭一场伤心半月,然后听说他去了上海,从此杳无音讯。而我,似乎从此绝了情爱。
直到五年后,在新闻上看到他婚礼的报道。
直到我不顾一切奔向他的城市。
直到我痛彻心扉,魂随他去。
“这次我一定要改变。”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二十岁的脸庞青春洋溢,眼神却带着二十八岁的沧桑与决心。
命运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绝不会再错过!
马哲课后,我故意绕远路经过学生会办公室。透过半开的门缝,我看到程远正在整理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如记忆中那般令人心动。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门:“请问...招新表是在这里领吗?”
程远抬起头,露出礼貌的微笑:“招新下周才开始,不过可以先登记一下你的信息。”他推过来一张表格。
我假装认真填写,实则心跳如雷。前世的我因为胆小,直到大三才加入学生会文艺部,那时程远已经卸任,我们几乎没有交集。
“许颜...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程远念着我的信息,突然眼睛一亮,“你是不是上学期在校报上发表过那篇《城南旧事》书评?写得真好。”那篇书评里提到《城南旧事》中“命运如铁轨般不可更改”的观点时,笔触透着反常的绝望,深深刺激了他。
我惊讶地抬头,没想到他记得这个。前世那篇书评发表后,我确实收到过一封署名“远”的邮件,称赞我的文笔,但我以为是哪个同学的恶作剧,没有回复。
“是我写的...没想到你看了。”我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发抖。
“我很喜欢那本书。”程远微笑着递给我一张名片,“有兴趣可以来宣传部,我们正缺文笔好的同学。”
走出办公室,我紧攥着那张名片,手心全是汗。
第一步,成功了!
002 刻意靠近
那一晚,我失眠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宿舍的水泥地面上勾勒出斑驳的光影。我盯着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缝,它像一道伤疤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我是孤儿,不知道自己是被父母抛弃还是被人贩子丢掉,孤儿院院长阿姨说捡到我的时候,我发着高烧,送去医院检查,是新生儿肺炎。在医院保温箱治疗了半个月后,我回到了此生我唯一的家:孤儿院。
从懂一点事开始,我就给院长阿姨说了,我不要被任何人收养。我见过太多被领养后又送回的孩子,他们眼里那种被二次抛弃的绝望比孤儿院的清苦更可怕。我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甚至卑劣的感谢过那将我放在孤儿院门口的人。孤儿院的孩子一茬一茬的来来往往,而我,安心地孤独地自我保护地长大。
枕边那张学生会副主席的名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我第一百零一次摩挲着上面印刷的字体——程远,计算机系大二。脑海里曾经的那张结婚海报上站在他身边的人已经自动替换成了我的模样。从我重生那天开始,这个执念就像种子一样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清醒。我已经为自己的胆小怯懦买过一次生命账单。这次,我要改变自己,活成不同的我。
我在激动兴奋中,却也同样惶恐不安。我知道蝴蝶效应,我的重生必然会产生其他的影响。上天给了我一次争取的机会,而是谁,会承担前世的孽报?那个在原本时间线里成为程远妻子的女子,将来会怎样?
我不想害人!
连续三天,我泡在校图书馆里,终于在物理学专区的角落发现一本泛黄的《量子力学悖论集》。1987年物理学家普特南提出的"量子自杀理论"让我浑身战栗:当观测者改变过去,原世界线会分裂但保持量子纠缠。更让我震惊的是书页边缘那行铅笔小字:"纠缠态衰减率≈记忆消失速度"——这字迹挺拔锋利,和程远在学生会公告栏的签名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在这本书上做笔记?
难道他也......
接下来的两周,我利用重生者的“优势”,精心制造各种“偶遇”。
周三下午,我提前两小时到图书馆,在他常坐的位置对面占好座位,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当那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时,我的手心已经沁满汗水。他今天穿着深蓝色卫衣,衬得肤色越发冷白,黑框眼镜后的目光专注而疏离。
“这里有人吗?”他指着我对面的空位问道,声音低沉。
我假装从《时间简史》中抬头,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表情:“是你呀,没有,请坐。”透过刘海的缝隙,我看见他取出《银河帝国》的英文原版。
“是你!真巧。”程远目光闪烁了几下,“你的报名表交了吗?宣传部下周就开始有各种活动了。”
“交了,你看,我已经拿到校园采访证了。”我开心的从背包里拿出红闪闪的采访证递给他看,恍惚中,采访证三个字似乎变成了另外三个字。我被自己脑补出的证书震撼,脸蛋不自在的发烫。
程远看着我的样子嘴角上翘,让我顿感莫名其妙。
还好,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安静的看书学习做笔记。阳光下,图书馆窗边书桌旁两个人那种岁月静好的场景,是我祈求两辈子的第一次甜蜜相处。
然后,图书馆程远常去的四楼文学区,他每周三下午打球的体育馆,他最喜欢去的第二学生食堂,甚至他最喜欢的那家校外奶茶店。每次相遇,我都假装是巧合,然后自然地聊上几句。
“你也喜欢喝芋圆奶茶?”第三次在奶茶店“偶遇”时,程远忽然坐到了我对面,修长的手指突然把我的空杯子转了个方向,指着杯底划痕:“连续三次都用同一个塑料杯?许同学,你的‘偶遇'成本有点高。”他的声音里带着若有所思,嘴角噙着笑,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如扫描仪。
血液瞬间冲上我的脸颊,我握紧杯子,“嗯,特别喜欢。”我撒了谎,其实我讨厌芋圆的口感,但前世听说这是他的最爱。“真的喜欢,”在他玩味的目光下,我强调,“只是我更多喜欢这里的氛围,干坐着不好意思。”他那笑意刺激了我,我心中有鬼,却也实话实说:“我享受国家的学习补贴,还没有资格去享受其他不恰当的更多消费。”我的表情自若大方,完全没有前世一丁点的自卑。
这句话让程远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他眼中闪过我读不懂的情绪,突然把自己的杯子推过来:"尝尝我的?今天糖放多了。"
这个在前世绝不可能发生的亲密举动让我耳根发烫。我小心地喝了一口,甜得发腻的奶茶此刻却如甘露般美味。
“确实太甜了。”我笑着说,却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程远看着我,突然笑了:“许颜,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这一次,我要亲手扭转那个悲伤的结局。
003 秋游转折
十月中旬,学生会组织秋游,目的地是城郊的枫叶谷。前世我因为感冒没能参加,后来听说程远在这次活动中认识了外语学院的院花。虽然他们最终没在一起,但那是我记忆里程远大学期间唯一一段暧昧关系。
院花?“苏媛!”这个名字,我猛然惊醒,那就是前世结婚海报上那个名字!
他们...他们...最终真的结婚了!
不!
这次,我早早报名,并特意准备了程远喜欢的薄荷糖——前世同学聚会上听说他秋游时因为忘带糖低血糖差点晕倒。
大巴上,我“恰好”坐在程远旁边。车子启动不久,他脸色开始发白。
“你是不是有点晕车?”我明知故问,从包里掏出薄荷糖,“给,这个很管用。”
程远惊讶地接过:“你怎么会随身带这个?”
“我...我也容易低血糖。”我又撒了个谎。
含上糖后,程远的脸色渐渐好转。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阳光透过车窗在他睫毛上跳跃。我偷偷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满是酸涩的甜蜜。
前世的我只能远远观望的他,此刻就坐在我身边,呼吸可闻。
“谢谢。”程远突然睁开眼睛,正好撞上我的目光。我慌乱地移开视线,却听见他轻笑一声,“许颜,你总是这样,明明帮了人,却好像做错了事一样害羞。”
我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假装看窗外的风景,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枫叶谷里,满山红叶如火如荼。分组活动时,我如愿和程远分到了一组。爬山途中,苏媛果然出现了,她穿着精致的登山装,长发飘飘,主动过来和程远搭讪。
“程学长,能帮我拍张照吗?”她递过手机,笑容甜美。
前世这个场景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如今亲眼目睹,胃里翻涌起一阵酸涩。但这次,我不会退缩。
“我来帮你拍吧。”我上前一步,接过苏媛的手机,“程远拍照技术可差了,上次团建把所有人都拍成了表情包。”
当许颜说出“春游表情包”时,程远尴尬得后背渗出冷汗。他不服气地挑眉看着我:“我什么时候...”去年春游他确实拍砸了照片,但存储卡当天就格式化了,这件事理论上只有他本人知道。
他瞳孔骤缩——这个细节在同学聚会八卦里也从未被提及。
“上次春游,你忘了?”我冲他眨眨眼,暗示这是我们的“共同回忆”。心里却偷偷发怵,要不是前世春游一直偷偷跟踪观察,她还真不知道。
程远愣了一下,不动声色会意地笑了:“对,我拍照是挺烂的。”
苏媛悻悻地拿回手机,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程远看着我,眼中满是笑意:“许颜,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
“呵呵...”我松了口气,打着哈哈,暗自庆幸。
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没想到,春日的山顶,是一幅被阳光吻醒的画卷。站在山顶俯瞰,山下的原野已染上朦胧的新绿,而头顶的云却低得仿佛伸手可摘。“春日的山顶,既在尘世之上,又在苍穹之下,静默地守着季节最初的温柔。”望着这壮丽的山河景色,我不禁地张开双臂抒发情感。
“许颜,你...”看着那沉醉的清丽许颜侧脸在阳光下闪着白光,程远突然心跳加快,眼神中多了深意。
程远突然倾身向前,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你知道吗?从开学那天开始,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观察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呼出的热气轻拂在我耳后,让我的胳膊突然冒出一阵鸡皮疙瘩。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般...
“最有趣的是,”他的指尖轻轻点在我颤抖的手背上,“这个女生明明喝芋圆奶茶总露出喝中药的表情,却还骗我说喜欢。”他突然抓起我的手腕,月牙形的胎记暴露在阳光下。
世界在这一刻天旋地转。我慌乱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为什么刻意接近我?”他的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我穿透,“别说巧合,我不信这个。”
我望着这个尚未经历世事打磨的程远,突然笑了:“因为我相信你会成为很厉害的人。”这是真话,只是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我想向优秀的人学习。”
“就这样?”他眯起眼睛,明显不信。
“还有就是...”我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你长得完全是我的理想型。”
这个直球让程远耳尖瞬间变红。他松开我的手,假意捂嘴清了清嗓子,我也假意地轻轻拍上他的背。感受着他绷紧的背部肌肉,突然意识到——这一世,我们的关系主动权,好像开始掌握在我手里了。
回程的大巴上,程远主动坐到了我旁边。天色已晚,车内灯光昏暗,他靠得很近,近到我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
“今天谢谢你。”他低声说,“苏媛人不错,但有点太热情了。”
“你不喜欢热情的女生?”我试探地问,前世,如果不是苏媛地热情,他们能走到婚姻殿堂那一步吗?
程远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但我更喜欢...真实的人。”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意味深长。许颜说话时无意识摸左手腕的动作,总让他想起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
那一刻,我突然害怕起来。我所有的“偶遇”和“巧合”,都是精心设计的谎言。如果他知道了真相...
“困了吗?你睡一会儿。”程远轻声说,我假装疲倦的闭上眼靠着椅背,心里却像打鼓一样,忐忑不安。好一会后,程远以为我睡着了,轻轻把我的头按在他肩上。
靠在他肩上的四十三分钟,是我前世今生加起来最幸福的时刻。
秋游后,我和程远的关系突飞猛进。我们开始频繁地一起吃饭、自习,他甚至会在我没课时特意绕路送我回宿舍。所有人都看出程远对我特别对待,室友们天天追问我进展,而我则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以为真的能改变命运。
004 医院对峙
医院脑血管科办公室里,一位三十多岁气质优雅的医生已经坐在电脑前发呆好一会。自从九月那一天晚上梦醒,她的脑海里就总是出现一些超出这个时代的理论。这几个月,她查阅了很多奇怪的病历,冥冥中有什么未知的事件似乎在指引着她。
她打开办公桌下加了锁的病历柜,拿起藏着标有“时空创伤综合症”的档案,里面几十个特殊病历记载着曾经有患者会经历“记忆晶格化”——重要记忆像晶体生长般在梦境中重构。从科学解释上来看,这不是简单的精神分裂的问题。她微微叹息,梦境中出现很多模糊的身影,似乎有她,还有她的亲侄女许颜。
十一月初,程远突然连续三天没回我消息。第四天早上,我在他宿舍楼下堵到了他。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直接问道,声音因委屈而颤抖。
程远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我妈住院了,我这几天都在医院。”
我如遭雷击。前世这个时候,程远的母亲确实因为突发脑溢血住院,情况危急。但那应该是一个月后的事!难道因为我改变了时间线,事件也提前了?
“在哪家医院?”我急切地问。
程远告诉了我医院名字,正是前世那家。我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走,我跟你一起去。”
“许颜,这不...”
“我姑姑是那家医院的神经内科主任。”我打断他。这是真的,前世程远母亲转院后情况才好转,而负责治疗的正是我姑姑。只是那时我和程远已经失去联系,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程远震惊地看着我:“真的?”
“骗你干嘛。”我拽着他往校门口走,“快点,脑溢血治疗越早越好。”
出租车上,程远一直紧握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我默默忍受着,知道他在害怕。前世听说,他母亲虽然最后康复,但留下了后遗症,这也是程远毕业后放弃读研直接工作的原因。
“会没事的。”我轻声安慰,“我姑姑很厉害的。”
程远母亲的情况比前世更危急。当我们赶到时,她已经被送进ICU。医生说要立即手术,但需要家属签字。
“我爸在赶来的高铁上,至少还要三小时...”程远声音嘶哑,“我来签。”等他说完,我立刻给姑姑打电话。
半小时后,姑姑穿着白大褂匆匆赶来,甚至只眼神瞟了我一眼就跟着医生助手进入手术室。我和程远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待,他的手冰冷得像块石头。
“徐主任就是你姑姑?”程远突然问。
我心头一紧,姑姑确实姓徐,但我刚才打电话时并没有说出她的姓氏,我记得当时甚至没有任何人讲话。
“嗯。”我点头,“亲姑姑,大一体检被医生姑姑发现然后滴血认亲。”心里却排山倒海,这段时间相处,我感觉得到,他并没有和我一样重生,那他怎么会...
程远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追问。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当姑姑走出来宣布“手术成功”时,程远直接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姑姑扶起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小颜,你男朋友很孝顺啊。”
我红着脸没有否认,程远也没有纠正。
那天之后,程远对我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更加亲近,却也时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仿佛在寻找什么答案。而我则沉浸在幸福中,以为终于抓住了前世错过的爱情。
程远母亲出院那天,他邀请我去他家吃饭。饭桌上,程妈妈一直感谢我,说我是他们家的福星。程远坐在我对面,目光温柔得让我心颤。
饭后,程远送我回学校。秋夜微凉,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
“许颜,”他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出院那天,程远去了徐主任办公室,办公室科室牌上明明写的是“脑血管病科”,但他却清晰记得,那天许颜脱口而出的却是“我姑姑是神经内科主任”。
“你知道我妈妈是脑溢血,知道徐主任是她需要的医生,甚至知道...”他顿了顿,“知道我不喜欢拍照的糗事,知道我低血糖,知道我所有的喜好和习惯。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我声音发紧。
“就好像你已经认识我很久了一样。”程远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仿佛要看进我的灵魂。
夜风吹落一片梧桐叶,落在我和他之间的地面上,像一道无形的界限。
我该告诉他真相吗?告诉他我来自未来,告诉他前世的我如何暗恋他却不敢表白,告诉他我死的那天他正在和别人举行婚礼?
“我...”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只是很关心你而已。”
程远的表情有些失望,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走吧,宿舍要关门了。”
005 雨夜决裂
那天之后,程远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消息回得越来越慢,约他总说有事。我焦急却无计可施,不明白为什么一切突然变了。
直到十二月初的一个雨夜,我在图书馆门口看到程远和苏媛共撑一把伞离开。苏媛亲密地靠在他的身边...
他们...
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站在雨中,任凭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明明是按照前世记忆用心追逐他的身影,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许颜?”
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转身看到程远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把伞——我的伞,上次落在他那里的。
“你怎么在这里淋雨?”他快步走过来为我撑伞。
“我看到你和苏媛...”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程远的表情复杂:“她只是来还书...许颜,我们不是...”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如果是因为我太了解你让你不舒服,我可以解释...”
“你怎么解释?”程远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你能预知未来?还是说你调查过我的一切?许颜,你到底是谁?”
雨越下越大,伞已经挡不住雨水。我浑身湿透,冷得发抖,但比不上心里的寒冷——他在害怕我!
“如果我说...我来自未来,你信吗?”我苦笑着问。
程远的表情凝固了。我以为他会嘲笑我,会转身离开,但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证明给我看。”
“明年三月,学校会爆发诺如病毒,停课两周;六月,图书馆会收到一批匿名捐赠的珍本古籍;你会在毕业前收到斯坦福的offer,但因为你妈妈的身体选择放弃...”我一口气说出前世记忆中几件大事。
程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不可能...”
“还有,”我深吸一口气,“你右臂外侧将来可能会有一块伤疤,是大四那年你救下一个差点被广告牌砸伤的孩子时受伤留下的。”我说完这句话后,程远的表情像被击穿了灵魂。雨幕中,他白衬衫下的右臂那个位置像有感觉般突然发热起来。
程远猛地后退一步,伞掉在地上。雨水打在我们之间,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银河。
“你是谁?”他声音颤抖。
“我是许颜,只是...不是这个时空的许颜。”我轻声说,“在我的时空里,我暗恋了你四年,却从未敢表白。直到...直到毕业五年后看见你结婚的消息,然后我死了,醒来就回到了大二开学第一天。”
程远的表情从震惊逐渐变为痛苦:“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弥补遗憾?”
“不完全是...”我诚实地说,“但后来我发现,我是真的爱你,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
程远摇着头后退:“这不公平...你对我知道一切,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根本不是对等的关系...”
“我可以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我急切地说。
“不,”程远痛苦地闭上眼睛,“许颜,我需要时间...思考这一切。”
他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站在原地,泪水与雨水交融。
那晚之后,程远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他辞去了学生会职务,换了手机号,甚至搬出了学校宿舍。我试过所有方式联系他,却如同大海捞针。
2013年3月,学校果然爆发诺如病毒,停课两周;六月,图书馆收到了那批珍本古籍。每一条预言应验,都像一把刀扎在我心上——证明我没有说谎,却也证明程远真的不愿再见我。
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我和他无缘。我全身心投入学习,尽力弥补前世在学业上的遗憾。我将所有我能积攒起来的小几千元资金投入股市,凭着记忆一点点赚取我的留学费用。我从学校论坛、计算机系论坛,甚至请同学帮忙买了一个小号想法设法加入程远他们系的微信群来了解一丁点他的动向和行踪。唯一得到的一个信息,是大四那年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留言:我去上海实习。
毕业典礼那天,我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程远。他瘦了很多,穿着学士服站在远处。我鼓起勇气向他走去,他却转身离开。
“程远!”我追上去,拦住他,“请你给我五分钟。”
他停下脚步,眼神复杂:“许颜...”
“我要走了,”我强忍泪水,“去英国读研。走之前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没有重生这件事,如果我只是普通的许颜,我们有没有可能...”
程远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最后,他硬着心肠轻声说:“我...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是啊,没有意义了。我苦笑着点头,转身离开。走出校门时,一片梧桐叶飘落在我肩头,像是一个温柔的告别。
飞机起飞时,我望着窗外渐远的城市,想起前世那个站在马路对面的自己。命运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却依然让我错过了他。
或许有些爱情,注定只能成为遗憾。
还好,我努力过了!
006 英国来信
伦敦的雨和南京不同,绵密而冰冷,像是永远也下不完。我站在UCL图书馆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距离毕业典礼那天已经过去了半年,程远依然没有联系我,而最想联系他的我却没有任何理由拨通这一通电话。
“许,你的咖啡要凉了。”导师马克敲了敲我的桌子,我才回过神来。
“抱歉,我在想论文的事。”我勉强笑了笑,拿起已经冷掉的拿铁喝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
“你最近状态不太好。”马克担忧地看着我,“是思乡病吗?”
我摇摇头,不知如何解释。我无法告诉任何人,我的失魂落魄不是因为思乡,而是因为思念一个在这个时空可能永远不会爱我的人。
回到租住的小公寓,我打开笔记本电脑,邮箱里除了学校通知和广告邮件外空空如也。我叹了口气,点开浏览器准备查资料,却突然发现草稿箱里有一封未发送的邮件。
发件人是我自己,日期是三天前——可我完全不记得写过这封邮件。
心跳加速,我点开了它。
如果你收到这封邮件,说明我的记忆又开始消失了。记住以下几点:
1. 程远也在循环中
2. 不要相信苏媛
3. 找到姑姑的蓝色笔记本
4.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收到“自己”发来的邮件时,我正在听霍金《时间简史》有声书。突然耳机里传来一句书中没有的话:“时间旅行者最大的悲剧,是成为自己命运的旁观者。”
我盯着屏幕,浑身发冷。这不可能是我写的,至少不是清醒时的我。难道...我的记忆正在消失?这就是改变历史的代价?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刺耳,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我眼前闪过几个陌生又熟悉的画面:程远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手里拿着一本蓝色笔记本;苏媛对着镜子露出诡异的微笑;一个陌生的日期——2018年5月16日,我的28岁生日。
头痛消退后,我惊恐地发现手臂上出现了一块淡淡的透明斑痕,仿佛我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消失。
第二天,我翘了课去了大英图书馆,查阅所有关于时间悖论的资料。大多数理论都提到,改变历史会导致因果律的惩罚,但没人说清楚具体是什么惩罚。直到在一本发黄的旧杂志里,我看到一篇关于“时间旅行者综合征”的文章:强行改变命运的人会逐渐失去记忆,最后彻底消失,就像被时间抹去一样。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杂志。这就是我的命运吗?重生不是为了获得幸福,而是为了更彻底地失去?
回到公寓,我决定给姑姑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小颜?”姑姑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姑姑,我有事问你。”我深吸一口气,措了一下词“你的科学家朋友里,有对关于时间旅行有研究的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姑姑的叹息:“你终于发现了。”
“发现什么?”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来我办公室,有个蓝色笔记本给你。”姑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但小颜,答应我,看完后立刻烧掉它。有些知识...不该存在于世。”
蓝色笔记本,梦里那本吗?
上海的程远同时从梦中惊醒,电脑屏幕亮着斯坦福教授刚回复的邮件:“您提出的‘情感量子纠缠'假说很有价值,但需要极端条件——双方必须处于互为反物质的情绪状态:一方绝对绝望时,另一方要绝对希望。”
他拿出手机,将刻入身体细胞里的那个电话号码输入删除,再输入再删除,无奈的叹气起身,走入旁边的工作室。是的,他和上一世一样放弃了留学,说是为了母亲,可他知道,他这次是为了她。
他打开电脑,继续他的研究。这是他设想组装的“量子干扰器”原型机,借鉴了CERN的粒子制动原理,但用情侣手环改造的谐振器代替了昂贵的超导磁铁——这个设计后来被称作“程氏耦合装置”。
从知道真相的那天开始,他查阅大量相关理论书籍,从科学到玄学,从绝望到希望,他无法想象他们的未来,不敢见她,不能见她,短暂的甜蜜柔情不是他的追求,他下定决心,如果他不能去到她的时空,那他就要将她拉入他的世界!
007 我的锚点
三天后,我站在了南京禄口机场。前后折腾二十三个小时的行程让我精疲力尽,但恐惧让我无法休息。我直接打车去了医院,姑姑正在手术,护士让我在办公室等她。
姑姑的办公桌很整洁,最下面的抽屉上了锁。我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掏出姑姑快递给我的钥匙——她竟然提前寄给了我,仿佛预知我会提前回国。
蓝色笔记本很旧,扉页上写着“时间观测记录1990-1998”。我快速翻阅,内容让我毛骨悚然:姑姑记录了几十个疑似时间旅行者的病例,他们都有预知能力,都试图改变命运,最后都消失了。在最后一页,姑姑用红笔写道:因果律不可违逆,改变越多,消失越快。唯一解救方法是找到原始时间线上的关键节点,在两个时空之间建立平衡。
笔记本从手中滑落。我终于明白了——我不只是在消失,而是在被两个时空拉扯。要么接受前世的命运,要么彻底消失。
办公室门突然打开,姑姑穿着手术服走进来,脸色凝重:“你看了。”
“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颤抖着。
姑姑锁上门,疲惫地坐下:“我们家族有特殊体质,偶尔会有人觉醒时间感知能力。我年轻时也经历过,看到自己会成为医生,但代价是婚姻失败。”她苦笑一下,“我试图改变,结果差点害死你爸爸,而你则流落到孤儿院。后来我发现,命运就像河流,你可以改变支流的方向,但主干道永远不变。"
“那我该怎么办?”我抓住姑姑的手,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几乎透明。
姑姑看着我的手,眼中闪过痛苦:“找到你的‘锚点'——那个无论在哪条时间线上都会与你产生联系的人。只有他能帮你平衡两个时空的存在。”
程远!这个名字在我心中炸开。但他还会见我吗?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黑了。我站在路边等车,手机突然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许颜,我是苏媛。我们需要谈谈,关于程远和时间循环的事。我在鼓楼咖啡等你。
我浑身发冷。苏媛怎么会知道时间循环?想起邮件里的警告“不要相信苏媛”,我犹豫了。但好奇心最终战胜了警惕,我拦了辆出租车。
鼓楼咖啡是家老店,装修古朴。推开门,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苏媛。她比记忆中更漂亮,长发微卷,妆容精致,但眼神冰冷得不似学生。
“许颜。”她微笑着招呼我,声音甜美却让我脊背发凉,“好久不见。”
“你怎么知道时间循环的事?”我直接问道,没有坐下。
苏媛的笑容扩大了:“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归来者’。”她举起右手,脱下手套,我惊恐地看到她的手掌几乎完全透明,“只不过我回来的比你早,知道得比你多,消失得也比你快。”
“你想要什么?”我警惕地问。
“合作。”苏媛压低声音,“程远正在研究时间理论,他收集了大量资料,据说已经成功做出了辅助设备。但我等不及了,我需要那些资料,里面肯定记录了一些特别的文字来延缓我的消失,而你需要他作为'锚点'。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我盯着她近乎透明的右手:“怎么帮?”
“上一世,我是真的是喜欢他的。”苏媛抬头,不知看向哪里,我看见她眼神里流露出丝丝柔情,“这一世,我接近程远只是为了资料。”苏媛淡然地笑了笑,“你们大半年都没有联系过了吧,你可以试试打他电话,你看他接不接,”苏媛轻蔑的笑看着我,“我可以帮你创造见他的机会,作为交换,你得手后要把他的研究笔记给我。”
我胃里一阵翻腾。这一世的苏媛把感情当作交易,把程远当作工具。但此刻,我别无选择。我不敢试,这个电话打出去没有回应,我和他就真的没有了未来,不,他还有,而我,只会消失。
“好。”我艰难地点头。
苏媛满意地笑了,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明天下午三点,程远会在这个地址参加一个学术沙龙。他最近在研究量子物理和时间悖论,很痴迷。”她站起身,凑近我耳边,“别心软,许颜。要么他帮你活下来,要么你们两个一起消失。”
她离开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008 时空能量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地址来到南大附近的一家书店。二楼正在举办小型沙龙,我悄悄溜进去,躲在最后一排。
程远站在讲台上,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但眼神依然锐利。他正在讲解多重宇宙理论:“...如果时间旅行者改变了过去,不是创造了新时间线,而是将自己原有时空的存在能量转移到了新时间线上。当能量耗尽,旅行者就会...”
他突然停住了,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锁定了我。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我。
我尴尬地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程远很快恢复了镇定,继续演讲,但语速明显变快了。二十分钟后,沙龙结束,人群开始散去。我犹豫着是否该上前,却见程远径直朝我走来。
“我们出去谈。”他低声说,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出书店。
外面的阳光刺眼,程远带我走进附近的小公园。我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中间。
“你的手...”程远突然抓住我的右手,那里已经有一小块区域变得透明,“已经这么严重了?”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惊讶地抬头。
程远的表情痛苦而复杂:“自从你告诉我你是重生者后,我就开始研究相关理论。我发现历史上有很多类似案例,那些试图改变命运的人都...”他说不下去了。
“都消失了。”我轻声接上,“姑姑说除非找到‘锚点',否则...”
“我就是你的锚点。”程远突然说,声音坚定,”理论上,如果两个时空中的‘我们'都产生了强烈情感联系,就能形成平衡,阻止你消失。”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相信我了?”
程远苦笑一下:“我一直相信你,许颜。那天之后,我查证了你所有的‘预言’,全都应验了。然后我开始经历奇怪的闪回,看到另一个时空的记忆——那个时空里的我确实和苏媛结婚了,但在婚礼当天...”
“你看到我出车祸了?”我颤抖着问。
程远点头,眼中闪着泪光:“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你对我的了解那么深,为什么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悲伤。你想方设法的接近我,你不是什么跟踪狂,你是...”
“一个爱了你两辈子的傻瓜。”我哽咽着大胆说出口。
程远突然将我拉入怀中,他的心跳声在我耳边如雷般清晰:“这辈子,我也爱上了你。许颜,我也很想你,可不敢见你,许颜,我不会让你消失的,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们在公园长椅上聊到日落。程远告诉我在他闪回的图像里,苏媛在婚礼当天晚上就莫名其妙和他争吵冷战回了娘家,一个月后突发车祸就没了,而他从此也没再结婚。和我分手的这两年他一直在收集时间理论资料,甚至联系了几位研究量子物理的教授。而苏媛确实多次接近他,大三那年突然声称她自己是时间旅行者,他从好感才开始觉得她别有用心。
听着程远的描述,我的心从天到地,跌宕不止,心里更多的雀跃是听到那句“再没结婚”。那一刻,我就是个卑鄙的俗女子。
“她手掌已经透明了,说需要你的研究资料延缓消失。”我告诉程远。
程远皱眉:“这说不通。根据我的研究,一旦开始消失,过程是不可逆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不是真正的旅行者,而是‘寄生者’。”程远神色凝重,“理论上,有人可以通过接触真正的旅行者窃取他们的时空能量,暂时延缓自己的消失。但这种行为会加速原旅行者的消失过程。”
我浑身发冷:“所以她接近你,是为了...”
“为了通过我接近你。”程远握紧我的手,“她需要你的时空能量。”他认真思考了一阵,再次开口:“她不能回去,回去就是死,所以她会想方设法地留下来,留在这个世界。”
我全身突然被电击一般发麻起来,她没有锚点,只能窃取,程远就是我和她中间那个能量转换者。
夜幕降临,程远坚持送我回姑姑家。我们袒露了心扉,除了偶尔对视时黏糊的视线,也仅仅是相互依偎,手牵着手。跨越两辈子的牵手就足以让我兴奋满足,甜蜜而残酷的现实让所有那些小说里带颜色的冲动在我们中间荡然无存。
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程远的脸在我视线中模糊又清晰,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整条手臂都变得透明了。
“许颜!”程远抱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突然就...”我虚弱地说,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体内被抽离。
街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苏媛,但此刻的她看起来完全不同——皮肤惨白,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双手已经完全实体化。
“谢谢你们的情感动人时刻。”她甜腻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毛骨悚然,“强烈的情感波动会释放大量时空能量,正好方便我吸收。”
程远将我护在身后:“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加速了必然的过程。”苏媛歪着头,“她本就不该存在这条时间线上,而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你根本不是时间旅行者!”程远厉声道。
苏媛笑了:“聪明。我只是个被命运抛弃的可怜虫,直到遇见了你们这些真正的旅行者。吸收你们的能量,我就能继续存在。”她向我伸出手,“别挣扎了,许颜。消失是你的宿命。”
程远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按下按钮。一道刺眼的蓝光闪过,苏媛尖叫一声,后退几步。
“量子干扰器,我自制的。”程远冷冷地说,“虽然只能暂时打断你的能量吸收。”
他转身抱起已经虚弱不堪的我,快速跑向路边拦车。在出租车里,我靠在他怀中,感觉意识正在一点点流失。
“程远,程远......”
009 最终选择
“坚持住,许颜。”程远不停地在我耳边说,“我们去医院找你姑姑,她一定有办法。这两年,姑姑知道我在研究量子能量,找过我很多次,她和一群科学家朋友已经做了很多年的研究,已经有了成绩。姑姑说没出成果前我不能见你,否则会害了你。”程远的声音越发嘶哑:“许颜,许颜,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的研究已经有成果了。”
“如果...来不及了呢?”我弱弱地问。
程远的下巴绷紧:“那我就跟你一起消失。”
姑姑见到我们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立刻将我安置在急诊室的床上,连接上各种监测设备。
“她的时空能量正在急速流失。”姑姑检查后凝重地说,“除非立刻建立稳定的锚点连接,否则...”
“怎么做?”程远急切地问。
姑姑犹豫了一下:“需要你们两人同时做出完全自愿的牺牲选择。理论上,这会在两个时空之间建立量子纠缠,平衡她的存在。”
“具体要做什么?”程远坚定地问。
姑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程远:“你们必须同时选择——在原时空彻底消失,只存在于现在这条时间线上。这意味着,程远,你将放弃另一个时空中的所有可能性,包括...”
“包括那个时空中的我自己。”程远平静地接上。
我挣扎着坐起来:“不!那样另一个时空的你会...”
“会消失。”程远握住我的手,“但那个时空的我本来就没有幸福。他选择了不爱的人,辜负了真正爱他的人。”他看向姑姑,“我愿意。需要怎么做?”
姑姑的眼眶红了:“你们需要同时做出选择,在这里和现在。许颜,你必须自愿放弃回到原时空的任何可能性;程远,你必须自愿放弃原时空中的存在。”
我泪流满面地看着程远:“你确定吗?”
程远俯身,额头抵着我的:“我确定。不管是哪个时空,我只想和真正的你在一起。”
姑姑拿来两份文件和一台奇怪的机器:“签下这个,然后把手放在机器上。它会记录你们的量子选择。”我注意到条款第七项用极小字体写着:“签署者将承担原世界线全部熵增损失”。
程远在签名前停顿了0.7秒——正好是人类心脏跳动的间隔。他突然理解霍金辐射理论:黑洞会蒸发,但信息永不消失。就像有些爱情,看似被时空吞噬,其实只是换成了更隐秘的存在形式。
签完字,程远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我们的手紧紧粘在一起,两双满含爱意的眼睛深情对视,一起放在机器冰冷的表面上。机器发出嗡鸣声,蓝光从缝隙中溢出。当两人手掌覆盖在装置上时,显示屏闪现出斐波那契数列——这是姑姑设置的密码,因为黄金分割是最稳定的时空比例。随着“咔嗒”一声,两个世界线的量子态完成退相干。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仿佛被撕成两半,又瞬间重组。恍惚中,我看到无数时间线在眼前展开又闭合,最后只剩下一条——我和程远共同选择的这条。
当光芒消失,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臂恢复了实体。程远看起来疲惫但释然,紧紧握着我的手。
“成功了。”姑姑松了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水,“你们现在只存在于这条时间线上了。”
“另一个时空的我们...?”我小声问。
“会像晨露一样消失,不留痕迹。”姑姑轻声说,“但在这里,你们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010 梧桐树下
三个月后·南大校园
梧桐叶开始泛黄的时候,时间变得很轻。
我站在文学院前的林荫道上,看着程远从物理楼的方向走来。十月的阳光斜穿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是给他披了一件用碎金织成的网衣。他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那是三个月前组装量子干扰器时被电路板划伤的。因为那个干扰器,苏媛受到强烈刺激,再然后,除了我们两个,学校没有任何人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同学,有这么一个学生。
阳光太亮,我眯起眼睛。这一刻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大二那年,也是这样的午后,他抱着学生会招新的资料匆匆穿过这条小路,而我躲在梧桐树后,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那时我们之间隔着整整一个宇宙的沉默。
而现在,他踩着落叶走来,每一步都惊起细碎的金色光尘。
“在想什么?”程远牵起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指腹有一层薄茧——那是长期握笔和调试仪器的痕迹。我的手腕内侧贴着他的脉搏,那里曾经透明得能看见血管,如今却连最浅的旧痕都消失了。
“在想命运有多奇妙。”我歪头靠在他肩上,闻到他衣领间淡淡的松木香,“我们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终于走到了一起。”
程远轻笑一声,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他的呼吸拂过我耳际:“不是最后,是刚刚开始。”
远处传来校园广播的电流杂音,接着是一首带着年代感的老歌:「如果说再见是你最后的消息,为何我怎么想也想不起...」
歌声渗入秋风的刹那,程远的手臂环过我的腰际把我轻轻甩动起来,带着我旋入一阵金色的漩涡。惊起的落叶在空中悬停片刻,宛如被施了魔法的蝶群,翅翼上镀着十月的阳光。
他的唇终于离开我时,一片梧桐叶正巧栖在他的肩头。我透过朦胧的视线看见阳光将叶脉照得通透——那些纤细的侧脉以精确的角度汇入主脉,如同无数曲折的支流终将归于同一道江河。就像此刻,我们所有错位的时空,所有迂回的心事,都在这唇齿相触的瞬间找到了唯一的归处。
程远的睫毛扫过我的脸颊。他睁开眼睛,看见阳光穿透我的耳廓,在皮肤边缘镀上一层半透明的淡粉色。这让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个成功维持了37天的量子叠加态样本——在观测之前,它既是粒子也是波。而现在,我们终于打破了薛定谔的盒子,不再需要观测者来定义存在。
突然一片落叶停在我脖颈处,叶柄末端还沾着晨露,凉意渗入衣料时,我忽然懂得:原来最动人的脉络,从来不是笔直的轨迹,而是那些看似偏离却始终指向同一颗心的曲折。
有些错过,终究被改写成了相逢......
番外
那一天,整理资料时,我在程远的笔记本里发现一张草图。
两个相交的光锥占据了整张纸,交点处标注着「我们的现在」。未来方向的锥体里写着一行小字:「世界线融合稳定域」,笔迹有些发抖,像是深夜写下的。而光锥之外的空白处画着一个小箭头,指向页边一句几乎被擦掉的话:「如需再次拯救她,重启方案见背面」。
我翻过纸页。
背面干干净净,只有一道极浅的折痕,像是曾经夹过什么薄片状的东西。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纸面上投下一道菱形的光斑。我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丝几不可察的凹凸——那是被橡皮擦反复摩擦后留下的纤维起伏。
程远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头:“找什么呢?”
他的呼吸里有薄荷糖的味道。我捏着那张纸,突然想起重生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十字路口的红灯倒计时,婚纱照上程远的眼泪。某种直觉让我将纸举到阳光下——
原本空白的背面浮现出极淡的水痕,勾勒出一个蝴蝶轮廓。
程远的手指覆上我的手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窗外,一群白鸽掠过钟楼,翅膀拍碎了一整片阳光。
多年后,当我们的女儿指着相册问“爸爸妈妈是怎么认识的”时,程远总会笑着揉乱她的头发:“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关于时间、蝴蝶和梧桐叶。”
而我会在翻页时故意停在那张毕业照上——照片里的程远站在梧桐树下,肩头落着一片叶子。放大镜下能看到叶脉间若隐若现的纹路:两个首尾相接的光锥,和一个极小极小的∞符号。
有些爱情注定要跨越时空。
就像光锥之内即是命运,而我们在所有可能的世界线里,都找到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