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5-06-11 21:58:49
晨光像个调皮的孩子,偷偷爬上四合院的飞檐,在窗棂上洒下一片碎金。张胜龙刚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就听见厨房传来 “噼里啪啦” 的烧火声,还有母亲王梅低声哼唱的老调。他掀开打着补丁的蓝布被,套上那双露着脚趾头的旧布鞋,趿拉着走到外屋。
王梅正对着斑驳的镜子,用一把掉了齿的木梳,一遍又一遍地抿着头发。鬓角的白发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格外刺眼,她往头发上抹了点掺着桂花的头油,想把翘起的发丝压下去。“妈,我自己去厂里就行,您在家歇着吧。” 张胜龙一边说,一边帮母亲往灶里添了把柴火。
王梅头也不回,从柜子最底层摸出个蓝布包,里头整整齐齐码着父亲生前的工作证、工会会员证,边角都被摸得起了毛。“你才十六岁,这么大的事,妈能放心?当年你爸在厂里救过王大柱的命,这次找他帮忙,说啥也得陪着。” 她把布包仔细系在腰间,又往儿子兜里塞了个硬邦邦的玉米饼。
胡同里的露水还没干透,石板路上泛着湿漉漉的光。母子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王梅的布鞋底子在地上蹭出 “沙沙” 声,时不时回头叮嘱:“见着你王叔,嘴甜些。这些年要不是他帮衬,咱家早揭不开锅了。” 张胜龙点点头,望着远处烟囱冒出的黑烟,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工作的事儿敲定,好让家里日子松快点。
娄氏轧钢厂的大铁门敞着,门口站着两个背着步枪的保卫科人员,军大衣上别着 “保卫生产” 的红袖章。张胜龙跟着母亲在登记簿上按了手印,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保卫科干事往里走,此时还没有开始公私合营,但事关民生的行业,都已被政府派驻保卫科,这些保卫科人员差不多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刚进厂门,一股浓烈的机油和铁锈味就扑面而来。
“王师傅!王师傅在吗?” 王梅拽着张胜龙,在运输科的砖瓦房前喊。门 “吱呀” 一声开了,王大柱嘴里还嚼着半块玉米饼,工装裤上满是油渍,连后背都沾着块黑乎乎的机油印。看见他们,他三两口把饼塞进嘴里,拍着手笑道:“嫂子!小龙!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进屋坐!”
运输科休息室里挤满了人,墙上挂着的掉漆黑板上,用粉笔画着密密麻麻的运输路线图。几个司机围在黑板前,拿着根烧焦的木棍当教鞭,争论着哪条路最近。“王师傅,三号车离合器又坏了!” 一个脸上沾着煤灰的司机喊道。王大柱挥挥手:“先记着,我这儿有客人!” 说着从墙角搬来两张锈迹斑斑的铁皮凳子。
“小龙是来顶岗的吧?” 王大柱掏出个烟盒,烟盒上印着的 “大前门” 商标。张胜龙连忙摆手,王梅却道:“大柱,孩子想接他爸的班,能安排到运输科不?” 王大柱往窗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按说运输科不收新人,但现在厂里快要搞公私合营了,娄老板不想有大的动静,所以情况特殊。我去跟李科长说说,问题不大。”
张胜龙心里一喜,想起昨天路过厂门口,看见墙上新刷的标语 “支持社会主义改造,建设新工厂”,红漆还没干透。王大柱转向他,脸上带着笑:“小龙,你自己咋想的?开车可是个技术活,得熬得住夜、吃得了苦。你爸当年在厂里,那可是出了名的车把式。要不,学个别的手艺?”“王叔,我想学开车!我爸总说,方向盘在手里,走遍天下都不怕。” 张胜龙挺直腰板,眼神坚定。王大柱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好小子,跟你爸一个脾性!”
科长办公室在二楼,木地板踩上去 “咯吱咯吱” 响,墙皮脱落的地方露出红砖。王大柱让他们在门口等着,自己推门进去。张胜龙悄悄用念力一扫,看见李科长正端着搪瓷缸子喝茶,桌上堆着一摞文件,最上面的红头文件写着 “关于推进公私合营试点工作的证咨”。
不一会儿,王大柱探出头:“快进来,李科长同意见你们。” 李科长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朝王梅点点头:“嫂子节哀,建国的事厂里也有责任,对不住了。” 又看向张胜龙,上下打量着:“小家伙精神头不错,既然想学开车,就先跟着王师傅当学徒。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三个月试用期,要是连倒车入库都学不会,可得去干别的工种了。”
填完入职手续时,王大柱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建国哥的工伤补偿款还没领!走,先去劳资科做一下登记,再去财务科领一下补偿款。” 劳资科的大姐戴着圆框眼镜,做好记录后,给张胜龙发了二套工装,上面还印着 “娄氏轧钢厂” 字样。
财务室在厂办楼一层,刚推开门,一股油墨味混着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会计戴着套袖,对着单子看了半天,突然抬头:“奇怪,按规定该赔五百,咋批了八百?” 王大柱小声解释:“厂里快要搞合营了,娄老板想给政府留个好印象,所以提高了补偿标准,这事知道就行,别往外说。”
母亲接过八十张簇新的十元纸币,手都在发抖,她把钱紧紧攥在怀里,眼眶通红:“这下就不用拉饥荒了。” 张胜龙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回家路上,夕阳把厂区的烟囱染成了橘红色,工人们推着自行车,有说有笑地从厂里涌出来。张胜龙盯着远处忙碌的工人们,心里热乎乎的。路过铁匠铺时,橱窗里摆着个刻着兰花图案的铁皮盒子,母亲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拉着他就走:“别看了,快回家。”
夜里,张胜龙躺在床上,听见母亲在隔壁屋翻来覆去。他用念力一扫,看见母亲对着父亲的遗像抹眼泪,手里攥着白天的蓝布包。他知道,往后的日子不会容易,但只要握住方向盘,守着家人,再难的坎都能跨过去。窗外,月光洒在四合院的青瓦上,像铺了一层银霜,也照亮了他对未来的希望。